小杜子明显也对隆庆帝满心的不满,反正施清如与常太医都是绝对信得过的人,也就不用顾忌了,继续道:“后来干爹和阁老们就一直劝一直劝啊,这些日子干爹主要也是在为此事烦心,本来朝中就那么多事了,皇上不理朝政也就罢了,竟还要添乱,实在是……好在是干爹今儿总算劝好了皇上……”
或者说韩征是哄好了隆庆帝。
说他不就是在宫里待得闷了吗?那悄悄儿出宫一趟,实在不行,出京一趟,在京畿一带打个猎,游玩几天也可以,等心里的郁气散尽了,回宫后自然也就不会觉得苦闷了。
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说了一大通,什么这一战指不定根本打不起来,便是真打起来了,南梁比大周可差远了,也值当堂堂大周皇帝御驾亲征?不是杀鸡用牛刀,抬举了他们吗?
什么国本未定,隆庆帝得亲自坐镇京中,以免宵小们趁机生事;修仙大业也不能中途长时间的中断了,不然回头耽误了皇上‘飞升’,岂不是因小失大了?大周可还等着皇上长生不老,千秋万代呢!
总之万幸让隆庆帝打消了心血来潮的脑抽念头。
却点了韩征随侍他出宫,且是说走就要走,——叫韩征哪来的时间过来当面儿与施清如和常太医作别?
皇帝出行,哪怕只是微服,只是轻车简从,只是有数的几个人知道,也不知道得做多少明里暗里的准备布置,何况时间还这般的紧急。
亏得隆庆帝如今上朝的时间少得可怜,文武百官都早习惯了;踏足后宫的时候也屈指可数,后宫妃嫔们也早习惯了,只要乾元殿布置得好一点,该管的嘴巴都给管住了,瞒天过海几日、十来日的,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朝堂上的事,交由内阁众阁老先处理一段时间,也出不了岔子。
反倒因为韩征想出了这么个折中的法子来,总算是让隆庆帝亲口说出了不再提御驾亲征的话,让阁老们都松了一口气,因而心下都十分的感激韩征,个个儿都只差拍着胸脯让他放心,他不在期间,朝中出不了任何岔子!
施清如与常太医听得隆庆帝总算打消了念头,此行也只是在京畿一带,至多几日十来日便能回来,方脸色稍缓,心下稍松。
常太医因低声冷笑道:“别不是皇上只是想出宫去恣意放纵几日,怕真实目的一出口,韩征和阁老们会有一箩筐的话等着他,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来,先提出一个明知大家不可能答应的,与大家死磨几日,磨得大家都身心俱疲后,再说出自己真正的目的来。大家一看他后提的要求跟前面的一比,简直不值一提,谁还会不答应呢?”
小杜子拊掌:“嘿,您老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可他就算直接说自己想微服出宫去放松几日,谁又敢拦他不成?他可是皇上!所以还是得防着他回头又旧话重提啊……要是最后跟南梁打不起来就好了!”
常太医道:“便最后打不起来,他也还会生其他事儿的,那几位‘仙师’最近没再炼新的仙丹了?还是修了这么久的仙,发现原来什么用都没有,所以不打算再修了?不行啊,得再找更有道行的高人才是啊,可惜再高的高人,也给不了他一个儿子,解不了他的心病……”
小杜子小声道:“太医,您老说这没有亲生的儿子,就真那么不能忍受吗?其实要我说,没有就没有嘛,过继也就是了,寻常人家还要担心过继来的儿子晚年不孝,可天家有什么可担心的,全天下人的眼睛都看着呢!”
“你个傻小子不懂,儿子只占一半儿,另一半儿是面子,寻常男人尚且不能忍受别人说他不能生,明里暗里对着他指指点点,一国之君面对的岂止是旁人,简直就是全天下的人,不,连敌国都知道了,叫人……”常太医低声为小杜子解惑。
施清如在一旁见他们一说起来就没个完了,说的话还哪句一旦让人听了去,都得不死也脱层皮,忙打断了二人:“小杜子,你快回去服侍督主吧,就说我和师父都知道了,这些日子会照顾好自己的,也请督主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对了,天儿热,记得多备些仁丹藿香正气丹雪津丹之类,千万被中暑了。”
又小声嗔常太医,“小杜子年纪小不懂事,您也不懂事不成?也不怕隔墙有耳。”
说得小杜子吐起舌头来,“姑娘,我再不胡说八道了,这不是见这些日子干爹累得狠了心疼,想着姑娘和太医都是自己人,这才多嘴了。您放心,我马上就回去服侍干爹,您的话也会一字不漏都带到的。”
然后行了个礼,一溜烟儿跑了。
常太医这才一边摇着头,一边忙自己的去了。
余下施清如想着已经这么些时日没见韩征了,谁知道又得再添十来日看不到,心里一时间委实不是滋味儿,甚至都想不管不顾去一趟司礼监,哪怕只能远远的看他一眼都好了。
却到底还是克制住了,他已经忙乱至极了,她还是别去添乱了,总归来日方长,他们还有整整一辈子呢,哪里就差这十天半个月的了?
到了下午,施清如正算着时间只怕韩征已出宫了,凤仪殿忽然就来了人传她,“皇后娘娘请恭定县主去一趟凤仪殿,有正事与县主相商。”
施清如有些意外,邓皇后能有什么‘正事’与她相商?不会是知道督主出京了,想要趁机找她的麻烦吧?
不过有了上次的教训,照理她不会再那么冲动了才是,毕竟督主又不是不回来了,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还有娘家一大家子人要顾……
但无论如何,皇后传召,施清如也不能不去,遂与常太医说了一声,便随来人去了凤仪殿。
距离她上次来凤仪殿,已经几个月了,凤仪殿仍是那般的富丽堂皇,与上次她来时一样,不过她的心境,已与上次大不相同,满心都是安然与从容,无论会发生什么事,都怡然不惧。
坐在凤座上的邓皇后看起来也仍是那般的美丽高贵,不待施清如拜下,已笑道:“恭定县主来了,免礼吧,赐座。”比上次客气温和了许多,好似二人之间曾有过的那场不愉快,压根儿不存在一般。
施清如却仍全了礼,又谢了之前邓皇后送她贺礼之事,“皇后娘娘的赏赐太贵重了,臣实在受之有愧,皇后娘娘也实在太破费了。”
因见邓皇后下首还坐了两个年轻妃嫔,她记得一个好像是冯婕妤,一个好像是宋婕妤,少不得又与二人打了一回招呼,“倒是没想到,还能在皇后娘娘这里见到两位婕妤小主,之前也让两位小主破费了。”
冯婕妤宋婕妤忙都起身行礼笑道:“县主实在太客气了,咱们也只是想沾沾您的喜气,倒不想反让您加倍破费了。”
施清如又与二人客气了几句,待邓皇后再次招呼她坐,方坐了下来,笑道:“不知皇后娘娘传召所为何事,臣洗耳恭听。”
邓皇后笑道:“本宫听说蒙皇上特旨,复设了司药局,如今常副院判成了司药局的司正,县主成了副司正,且后日选拔第一批储备司医司药女官的考试就要正式拉开帷幕了?”
施清如见问,笑着点点头:“的确如此。”
这也是如今阖宫上下都知道的,她没什么可隐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