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着菱花纹样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酹月走了出来,望着不远处茕茕孑立的单薄身影,她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又回了屋子,再出来时,臂上赫然多了一件翠色的外衣。
“姐姐。”她尚未走到葬月身后,葬月突然开口,扭过脸望着她沉静而秀雅的面容。“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会不会难过?”
“傻话。”她将外衣轻轻披在她纤瘦的肩头,有些爱怜地抚了抚她清瘦而孱弱的后心。面容仍是止水般的沉静,然而心头却止不住突地一跳。
自娘亲过世后,无论自己怎样消散神力为葬月续命,她的身子却仍是愈发地颓靡下去,一日比一日孱弱,好几次连夜里睡着都会突然地晕迷,甚至自己都曾数次在她的身上觉察不出生人的气息。
孤道……想起自己昔年在接受伏羲琴时所立下的交换之誓,惯常素净无波的眸中亦微微浮现出一缕不安,难道,她终究是不能……不能保全葬月的性命么?
“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酹月忍着心底渐渐显山露水的悲伤与不安,伸手拉过葬月细白如雪的手掌紧紧阖在了掌心,仿佛在安慰葬月,亦在安慰自己。葬月……葬月……你放心,就算是拼了我的性命,我也一定会保全你,你是我的妹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微凉的晚风下她衣带当风,纤腰一握,如雪肌肤更显苍白。望着酹月平静却透着无尽坚定的脸,葬月嗯了一声,被她包覆住的掌心暖意渐生,她动了动身子,慢慢将身子倚入了酹月的怀中,另一手环住酹月细韧的腰肢。
“姐姐,你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软语,温存,让酹月紧绷着的心弦一松,正要抬手环住葬月,未料却在下一刻——
身前数十步处,一道青黑色的瘴气忽浓忽淡,却是直直的向她二人逼了过来。伴随着叽叽咯咯的怪笑声此起彼伏,触目所及,身前山坡下的大片郁郁青葱瞬即化作齑粉,浓烈的血腥味冲鼻欲呕。
“大胆妖孽,竟敢擅闯女娲圣地!”酹月身子一震,一把将葬月拉开便抢上一步拦在了她身前,抬手结开咒印。“莳萝!”
一声尖锐的嘶鸣蓦地破空而来,而后精光暴涨,一只通身墨蓝的巨鸟猝然扬翅自半空中簌簌而降,巨大的翅膀与夜色融为一体,几乎挡住了半边月色。只一个起落,血色暴扬,在山坡下未作停留,爪下便已丧生了半坡妖蛇。
酹月将咒印结下,牢牢护住了葬月,跟着扬手虚空一握,再拢结至胸前,一把细长而雪色莹然的瑶琴便凭空而现。
“莳萝,回来!”她微一敛眉,那巨鸟便猝然收拢双翅自半空中疾滑而下,在几乎便要撞上酹月的瞬间蓝光一闪,一个身轻体盈的妙龄少女凭空而现。“主人!”瞧去只约莫十四五的年纪,声如莺啼,一袭墨蓝色的裙裳,娉娉婷婷,妖娆无限。
酹月只仓促望她一眼,丢下一句:“保护好葬月!”便扬身疾飞而上。素色的发带被疾风吹落,亮如墨玉的如瀑青丝几达足下,与雪色的裙裳纠缠缭绕,猎猎飞舞。纤长如新笋般的指尖自琴弦上只轻轻一拨,数道雪芒便自她指尖滋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了那坡下仍在簌簌前行的妖蛇。
葬月静静立在山巅,在姐姐为她所结的咒印之中,漆黑如墨的眼瞳有着明暗不定的幽光。姐姐悬于半空之中与那群妖蛇对峙着,淡淡的银色浮光牢牢地护在她的身上,昭显着她的神格。她的面容沉静,眉目如画,她的气势如虹,姿如雪松——仿佛在昭示着所有人,别说只是数百条妖蛇,即便再多数百条,她也不会畏惧。
“呵呵。”她突然笑了,颦眉紧目,月光下一双清亮的眼瞳冷光流转。这样优秀的姐姐,独自扛下这无法悖逆的宿命选择与她一起活着的姐姐,为了替她续命一次次虚耗自己的神力的姐姐……她的……姐姐。夜风吹起她淡软的额发,眉心处一道冷冽如冰的银色刻印散发着阵阵柔光,与流泻千里的融融月色融为一体,竟无丝毫突兀。然而只是片刻,那银色的刻印便倏然一黯,不断涌出墨绿色的光芒,她平静的面色瞬间被打破,登时流露出苦痛的神色来——
“小主人——?!”莳萝受了酹月的指示寸步不移地护在了葬月身边,猝然惊于葬月突变苍白的面色,尤其是她额心那块被用来镇魂的圣物月魄竟然受邪气入侵不断涌现出阴邪的冷光。然后,清楚地感到以自己所立之处为中心,发散到周围数百米处的地面开始一波一波如潮起般的震动,几经颠簸后跟着哗啦一身巨响,大片的飞土被扬上半空,一条赤红色的巨蟒急窜而出,身如烙铁,眼若雷电,昂扬的上身左右一摆便飞速向她冲来,眨眼间那赤红色的獠牙已近在眼前。
“啊——”突然被那巨蟒攻击,饶是她反应极快,也仍是没躲过被那赤色的獠牙瞬间贯穿了左肩。血色如芒飞溅而出,她只惨叫一声,便失足滚下了山坡。
“莳萝!”酹月正集中全副的心神与妖蛇对抗,一波又一波的雪芒急射而出,然而在那自杀性不断涌上的妖蛇环肆下却也难免自顾不暇。眼见莳萝受伤,她心神一乱,手下只慢了一步,便被数条早已游上山巅的黑色妖蛇急窜而上迎面攻来。数对獠牙带着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身形急转,抬手便用力一勾琴弦,急放而出,那数条妖蛇登时被雪芒贯穿,腥黑色的血块四分五裂,连她身上都因躲避不及而被溅上了腥臭的血渍。
她微一皱眉,顾不得更多,击退了眼前一波,这才得以抽身疾冲而下,一把拉住了莳萝扬身而退。将莳萝放在了树上,目光匆匆掠过她肩上血肉模糊的伤口:那一口咬得深可见骨,赤红色邪光正不断自伤口上萦绕。酹月心头一震。这伤口——
地蟒?!
莳萝一张脸上是雪样的惨白,身子簌簌地抖动着,“主人,是……是地蟒!”她只咬牙说出了这一句,便歪首晕迷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下孙子兵法还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