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随意问一个锅下接竹管的堕民:“一月劳作有几钱?”
“回小爷,月入千文。”
一个佣侩对董事说了几句话,冯董事便失陪告辞,管潮生道:“你可怜他们?非要来看看。”
“我同情心没那么泛滥,只是这命数二字,有的地方真逃不脱。”贾琮感叹:“官督商运,苛刻的底层待遇,压抑了生产积极性,对于整个天下来说,只会越来越不好。”
“说得有些道理,不读书就没出路,我考了几次秋闱,落榜了,就不想再考了。一个秀才无权无势,宗族没落,入贡做官,打死也只是个地方县学教谕,不甘心就不干了,辗转四方,求个生计,也求个名声。”管潮生道:“走吧,回去了,你考功名、开书店、结盟友,图什么?”
贾琮边走边道:“第一是自保,人唯有生存下去,才能谈别的。其二想做些事,哪怕别人不理解、怨怼、诅咒,等根基站稳了,是该做些事的,施展抱负,只重结果,过程和手段,我不介意。”
管潮生无言,半晌才道:“你知道张居正死后,时人怎么评价他?”
“恩怨尽时方论定,封疆危日见才难。”贾琮提问:“那你知道甘泉县为什么名不副实?”
“扬州有句俗语:苦甘泉,甜江都。哈哈哈……”管潮生快意道:“若不嫌弃,等林御史丧事办完,我跟你走。”
“乐意之至。”
……
九月初三,孙福从林府门口接信返回,路过贾琏住房,听到贾琏小厮谈论,墙角兴儿道:“林姑老爷快不行了,这回咱们又能去苏州耍耍,落叶归根,林姑老爷是要回苏州安葬的。”
隆儿小声道:“琏二爷还能白白带一个林姑娘回去,将来不知便宜谁了呢?”
“也不全是便宜。”兴儿不赞同:“娶林姑娘这样的千金,其一你得有权有势,不然她看不上。其二你得有钱,她那病天天吃人参,你吃得起吗?其三你性子还要好,她那千金脾气,几人消受得了?其四妻妾成群也就别想了,林姑娘不像是能容忍三妻四妾的……”
隆儿道:“你这说的不是琏奶奶吗?”
昭儿道:“去去去,这些事不用我们操心。”
孙福嘀咕几句,进了屋子:“琮爷,城北虹桥驿站的来信。”
贾琮看完豫亲王的书信,默默思量一番,回了一封叫孙福拿去给管潮生盖章,再递去驿站,“半个多月了,书店那边卖得怎样?”
“进账不多,扣除出去的,也就五百两,要慢慢才有起色。”孙福说完,紫鹃慌慌忙忙扑进来,哭道:“琮爷,林姑老爷走了。”
孙福故意装出悲戚,贾琮愣了几秒,虽然说林如海的所作所为,和他的理想有相悖的地方,但是扬州盐政盘根错节,官商勾结,林如海这么做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他大抵就是听到一个认识不久的人突然去世,那种对死亡的近距离感受罢了,然而他摆出一张悲伤的脸:“知道了,告诉林姐姐节哀顺变,后事我和琏二哥会处理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