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听声音,她完全听不出这是厉淳,印象中,那人的声音便是压得再低,也是偏清脆,好比丝竹管弦那样悦耳,绝非这样沙哑含糊,如沙中瓦砾,听着叫人难受。
她听在耳朵里,俨然是另一个人的声音了。
宋汐疑惑地回头,待看清那人的面容,简直难以置信。
这是淳儿吧!
印象中那个风姿绝艳的美人,怎成了这番模样。
急剧消瘦使得他形销骨立,厚厚的狐裘都掩不住他单薄的身躯,脸颊凹陷,肌肤苍白,连唇色都显出一种病态的青灰色,俨然是一幅病入膏肓,行将就木的人了。
他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变化这样大,人只有遭逢巨变,或者大病一场才会这样,再就是瘾君子,但淳儿这样的人,是不会去吸食毒物的。
但他的眼睛,却还是有神的,颇有些当年顾盼生辉的影子,尤其是在看向她的时候,点点的灵韵流动其间,像黑夜中闪烁的萤火虫,仿佛要将人的整颗心都攉住。
只这一点,便胜过人间无数。
她便明了,厉淳还是厉淳,无论怎样凋零,都有魅惑世间的资本,有一种美丽,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皮肉不存,有骨遗香,说的就是这样的人吧!
如若不是与他反目成仇,她也会心疼这样子的他吧!
寒风呼啸,他拢了拢衣襟,似是畏寒。
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拥他入怀。
好在她只踏出一步,便及时清醒了。
暗骂自己一声,此番境地,是敌是友都不一定,她竟还有心思怜香惜玉。
他若真如此虚弱,就不该站在这里,与她对峙了。
想到这里,宋汐立即冷下脸,横眉竖目,颇有些无情,“把我骗来,是想干什么?”
什么病入膏肓,都是鬼话,他竟利用她的心软,将她骗来了!
厉淳听她这么说,脸色又苍白了几许,身体一晃,似乎随时都要栽倒。
宋汐心里一紧,陈栋却抢先一步,上前搀扶,却被厉淳拒绝,他深深看一眼宋汐,随即对陈栋道:“你先回去!”
“可是——”他想劝说什么,又有些无从说起,只得弯着腰哀求道:“你再想一想,想一想。”
厉淳却很坚决,“回去!”
“淳儿!”一个虎背熊腰的硬汉,竟忍不住热泪盈眶了。
他最终还是在他强硬的目光中妥协了,一步三回头地离去,目光像诀别一样凄哀无奈。
他或许预感到了什么,却说不清道不明,只是心慌得厉害。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可能是他与厉淳最后一次见面了。
他这一去,再也没有回来。
待陈栋走了,厉淳这才将目光转向宋汐,目光专注而复杂,萦绕着她并不陌生的情愫。
宋汐忍不住别开了眼睛,心中懊恼,这人没准又想玩什么鬼蜮伎俩,她可不会再上当,转而冷嘲道:“怎么,你和我分开了,和他在一起了?方才依依不舍的,倒是一场好戏。”
明知道事实不是这样,却管不住自己的嘴。
她在气恼,他的欺骗狡诈,一次次利用她的感情。
相爱的两个人,一旦生出嫌隙,那就免不得互相伤害。
他目光一颤,却没有辩解,垂下眼帘,微微吐出一口白气,像是妥协,又像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