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不得门,只好对着元曼叹息。
自打元曼来我青鸾宫起,夜里也一直未曾睡安稳,日日夜啼,只闹得青鸾宫上下皆成了黑眼,还不得罢休。小小的人儿啊,你是否也是知晓了什么悲恸的消息,故而才不得消停罢?
送阿房下葬那日,赵芡回来得很晚,她回来时,颇为疲惫模样。她说她看见了送葬的小队,隔得很近,一口薄棺抬着逝世的人,匆匆从咸阳宫后门而去。至于埋骨何处,便不可知了。
“大王送姑娘灵柩到了宫门,目送她的灵柩远去,眼眶红肿,却一滴眼泪也没有。我本以为,大王会很伤心的。”赵芡如是说道。
他一滴泪也没有流吗?却不是不伤心罢?或是泪已流干也说不准呢?
我叹息了声,精卫却早早的将赵芡送了回去,说莫让我再听这些揪心的了,对孩子不好。
足七日,嫪毐和那十几个人的侍卫队撤离,我才得以解了足禁去青鸾宫外头走走。因着身子太重,也只走了不过半里路,便往回折返。
恰遇茵陈和紫苏,头上别了朵白绢花,红着眼往青鸾宫来。一问,才得知,阿政是将她二人安排来照顾嬴元曼的。到底是故人,也就放心几分罢?
我听闻阿政还是伤心模样,虽还忙于朝政,但到底与往日又有了几分不同。赵姬见不得阿政这般颓废样子,也不知从何处又抓来了一把歌姬舞姬,日日往阿政所在之处送去,日日歌舞以待,欲图缓和转移阿政心伤。
我听闻赵姬荒唐甚至将歌舞姬送到了书房内,只差没送上朝堂,正和阿政处理政务的吕不韦被气了个吹胡子瞪眼,当下喝退了一应女子,怒气冲冲直奔万安宫问罪,与赵姬吵了一番无果之后,最终却又吹胡子瞪眼的回了来。
我还听闻,阿政却并未抗拒那些女子,每日朝政忙完之后,皆随意挑选一女,宠幸之。随后,却又将她们遣了回去,并无任何封号赏赐。
由此,我知他是在拿这一应女子发泄自己对赵姬的恨,对赵姬不予阿房任何名分的恨。
赵姬不予阿房名分,阿政抗逆不得她的懿旨,故而只能将自己的恨发泄到了赵姬安排来的这些女孩子身上。
难道要看阿政就这般颓圮荒废下去吗?我自然是不愿的,故而我刻意选了吕不韦不在的一日,抱着元曼,匆匆往书房去。
阿政拧着眉头在阅简,赵胥见我来,通报了声,我未等他再出来,直接便入了书房内。
龙涎香浅浅,他抬头,看着我,眸中无任何情感。
“大王不来看妾,妾理解。可大王连元曼都不来看一眼,这倒有些说不过去了罢?”说着,也不顾阿政的神色,我将嬴元曼托着放入他怀中。
他愣了愣,颇为不习惯模样,抱着嬴元曼僵了半刻。旋即调整了一番姿态,挤出一抹牵强的笑,笨拙模样逗了逗孩子。
到底是一脉相连,在青鸾宫总啼哭不止的嬴元曼,这会儿到了阿政跟前,倒是安安分分的没有哭。素来认生不让旁人抱的她,被阿政抱着时,咯咯的笑着,绽出璀璨天真的笑脸。许,是她还记得自己父王抱她来青鸾宫时的味道罢?
稚子纯真模样,总算让一直皱眉的阿政眉梢初缓,他扯了扯唇角,僵硬的笑了笑。
我见阿政情绪尚佳,不禁问道,“听闻,太后娘娘日日遣了美女来供大王消遣,可有此事?”
他抱着孩子的手一直未动,只是抬头哼气道,“呵,供孤消遣?孤倒是觉得,怎么看母后都是故意而为之呢?可是想让孤同父王一样,沉溺于酒肉女色,自此不问朝政了,她才好操控孤罢?”
先王……沉溺于酒肉女色?赵姬使然?
这宗消息来得太突然,我甚至不曾了解。到底我是在华阳宫长大,不问咸阳宫俗世,竟也不知道这一宗,倒是不怪的。原先,我只听祖母说及的是先王身体欠佳罢了。
此乃嬴氏家事,我自不好追问,也不该追问,故而只将话锋一转,道,“太后许是不想让大王太过伤心,自此颓废,也未可知呢?”说着,我故作吃味状,“妾还听闻大王如今一月御女无数,可有此事?不知大王是否也借此缓解掩盖心中抑郁呢?”
闻言,阿政抱着孩子的手颤了颤,却终究还是抱稳了孩子未再动弹,只压低了嗓子眸中带了一股狠色,怒道,“芈青凰,你倒是愈发胆大了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