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帅叔叔笑得比窗外的春光还要灿烂,这要是给熟悉他的哥们瞧见,一准儿以为他转性儿了,要么就是第二春开了。
卫东侯很清楚这意谓着什么,本想立即出手,为岳父大人抹过去,勉强尴尬,又当众丢面子,却被屠征突然扫来的眼光给打住了动作,缩回了想要接礼物的物。
屠征直直看着语环,温柔和煦的目光中,尤有一丝明显的乞求,见语环半晌不动,抿着小嘴儿,眼光直凝,眉头微蹙,便又开口。
“语环,之前我也跟东子联系过了,知道你们昨天也没逛多久就回了家,好些你喜欢的小东西都没淘到。叔叔就托个大,给你挑了几件,都在这里了。你要是没生气昨天叔叔半途扔下你们就走掉,那收下礼物,咱们就算合好了,成不?”
昨天明明就是她丢下他和他的“娇妻幼子”走人,他居然说成是他“扔下她”?!
明明就是她没礼貌,他却带着礼物来“道歉”?
明明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关系,他不过是卫东侯的叔叔,还是那种几十年不见,只在幼时见过几面的“泛泛之交”,要亲也是他跟卫东侯亲,关她什么事儿?
他干嘛一副郑而重之的模样,对她嘘寒问暖,小心翼翼,处处讨好,真是莫名其妙,不知所谓!
他是国内军政豪门的世家子,她只是西南山区里走出来的可怜小孤女,他们有什么渊缘,他非得这样屡次三番地上门来找她,还生拉活扯地要跟她攀上什么“干爹和干女儿”的关系?
真是太可笑了!
突然之间,语环脸色一沉,转开了目光,同时身子也朝后退缩,只道,“屠叔叔你言过其实了,昨天是我和东侯没礼貌,先离开的,该道歉的是我们。你的礼物,我心领了,事实上我也不缺那些东西,东侯都买给我了。您是东侯的长辈,尊敬您是我们做晚辈的责任,但我实在不是什么脾气好、家世好、又知书答礼的女孩子,希望屠叔叔你不要为过去的不快不高兴,就此放过我们做晚辈的吧!”
这一句句的话,都是拒绝,都是在撇清彼此关系,更是在明示加暗示,她乔语环不想跟他屠征攀亲带故,亲密往来。
他好不容易寻回的女儿,正在对他这个二十几年没尽过一天责任和义务的爸爸,说:NO!你不足以成为我的父亲,你不配。
“环环!”
屠征低吼出声,就要上前。
语环已经转身,被卫东侯护在了怀里。
屠征的脚步却没人能阻止,他冲上前又拦在了语环面前,开口想要解释,却又觉得自己根本没资格。
他走了二十多年,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是被奸人所害,还是身不由己,或者曾经千山万水地寻找却是两堆坟冢,都不能改变如今的结果:他没有自称为爸爸的资格。
中年男人眉目紧绷,那双不怒而威的黑眸紧紧盯着她,一瞬不瞬,紧张,不舍,痛楚,为难,矛盾纠结,种种情绪一闪而过,最终,都化为一片茫然无措,沮丧颓然。
砰咚!
两声。
礼物盒子落了地。
“对不起。”
那声音沙哑得仿佛从灵魂深处发出,一丝一缕,能瞬间穿透了人心,震得人心酸疼一片,难以解脱。
“你说的对,我是没资格,虽然那从来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那双偿尽了人世风霜雪雨、经历了多少暗礁宕荡的眼眸,波光盈闪,完全不像他外表的高大坚强、岿然不动,这片黑暗下是多少波滔汹涌,多少海潮起伏,也都被紧紧压抑,骤然割裂。
屠征纵有千言万语,但面对语环收缩的眼光,也再说不出口,他用力扒了下头,又说了声“抱歉”,便转身离开了。
卫东侯忙唤了一声“屠叔,等等”,想要追去安抚几句,袖子却被语环拖住了。
“语环?”他讶然低头凝问。
“别,别离开我,老公。”她声音哑得厉害,浑身抖得更厉害,紧紧看着他的大眼睛里,水花直转,似乎再用一点儿力,就要破闸而出。
他的心一下又软又疼,将她搂进怀里,抚着她的头,他的背,不住地低声安抚,“宝贝,没事儿的,屠叔叔他经历多少事儿了,已经达到宰相肚里能撑船的高水准,不会跟咱们计较这点儿小事儿的。”
可是她摇着头,小脑袋更紧更用力地往他怀里钻,像在拒怕什么。
“乖乖,别怕啊,别担心,不管怎样,你至少还有老公我,就是天打雷霹,世界末日,卫东侯也不会离开乔语环。宝贝,别哭了,不怕不怕啊……”
她突然浑身一颤,闷在他胸口,哽咽着说,“我,我才没有害怕,我也没有担心,他跟我,我们没关系,他就只是一个寻常的叔叔,只是一个寻常的人罢了。他已经有他的家人,他的妻儿,他应该跟他的妻儿在一起,而不是,不是……认我这个道德败坏,在自己婚礼上胡闹乱脱衣服抱人就吻的……做什么,干女儿……是我不配……”
卫东侯一听,突然间明白了一切。
可是再想劝说什么,也觉得喉头哽得厉害,什么也劝不出来,他只能用力地抱紧了她,吻去她的眼泪,那些她受过的委屈,无处讲叙的疼痛,深埋心底的遗憾,都化为他全身心无法熄灭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