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道二十年是难忘的一年,太多人因不同的相会而难以忘怀。
这相会有喜悦的……
胤禛与弘历和胤禵的相会充满温情,尽管胤禛再三强调自己是“艾尹真”,过去的胤禛,过去的雍正已经死了,还始终侧着脸,眼望屋梁,一副恨不得立马赶走两人的作派。但孤苦这么多年,身边只有李卫相伴,还能见到儿子,依旧老怀大慰。当弘历跪地哭诉自己当年弃他于映华殿不顾,都是受茹喜所制时,隔阂终于因共同的仇恨而消散,父子俩相抱而泣。
父子相认,再见胤禵,昔日生死之斗的仇敌,终于也找回了一母兄弟的亲情。胤禛感慨着胤禵这十年来维持大清,贯彻自己当年国策的丰功伟绩,胤禵则检讨自己对茹喜的轻视和疏忽,兄弟俩说得激动,心中都翻滚着无尽的悔恨,当年若是这般剖心,何至于有热河行宫之乱,没有热河之变,大清会被一介妇人操弄于手,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胤禛道:“往事不必再提,如今都是二世为人了,就在这南面,坐看天下往何处走吧……”
胤禵道:“四哥说得没错,咱们败阵不能败人,就好好活着,看再过二十年,老天到底给这天下怎么个交代。”
看着父亲和十四叔对谈,伺立在一旁的弘历心中荡漾着安定,这老天,终于不必他背着了,说起来这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另一场相会在潼关,岳超龙先示意周围跪伏着的一圈清兵起身,再亲手搀扶起岳钟琪,替他解开身上的荆条,一对叔侄,两个五十多岁的老将默默对视,岳超龙感慨道:“东美,欢迎回华夏,欢迎回岳家……”
岳钟琪拜道:“钟琪不敢。败军之将,只求心安。还请朝廷安置好手下儿郎和他们的家眷,他们也都是汉人,至于钟琪自己。能得一囚室养老足矣。”
岳超龙摇头道:“东美这十多年约束军伍,于地方秋毫无犯,也算是治军以仁了。你心中只有忠义,是真正的武人。虽然这忠义用得不是地方,但无损武人之义。如今能携十数万人归服,消饵了一场兵灾,已积莫大功德。陛下有言,如愿留军,仍可。”
岳钟琪身躯一抖,脸上是不可抑制的惊喜,他探询着看向岳超龙,岳超龙朝他再点头:“是的,东美,我这小叔。还想跟你这老侄子,一同挥军破楼兰呢。这是陛下许我们岳家的,圣武天庙的岳武穆还等着我们这些后人续添荣光。”
岳钟琪喜得浑身颤抖。啪声抱拳,单膝跪倒,跟儿子岳靖忠一同呼道:“敢不从命!”
当西征号角吹响,一国人心沸腾时,大皇子李克载也变了身份。他在四月被正式立为太子,原本是震动一国的大事,可在满清签订《北京条约》,大开国门,英华兴兵复汉唐故地的人心大潮下,如激流投石。没溅起什么浪花。
圣道皇帝非君父,李克载这太子也非昔日的储君,非但没有参与国政之权,在监国乃至接位之前,还得一直呆在军中服役。
因此克载太子依旧还是个海军见习,而且因应西洋海战所需。他在杭州湾的逍遥日子也结束了,转调西洋舰队,在战列舰“戚继光”号上任见习航海长。
在赴任的中途,他在香港也迎来了期待已久的相会。
天庙里,天女们一曲歌毕,李克载在狐朋狗友的目光鼓励下,正了正衣领,绷着已经烧红的面颊,朝正要散去的天女们走去。擦得锃亮的高筒军靴踩在天庙殿堂的石地板上,发出蹬蹬的脚步声,既脆又闷。
在天女们渐渐从疑惑转为期待,纷纷闪起的星星点点目光中,他走到了已紧紧盯了小半个时辰的那位天女面前,小姑娘脸上正荡着晕红,那是全身心浸在歌里熏出来的。但随着李克载的逼近,又再加上了一层酡红。她的一双大眼睛并没有逃避,只是眼睫眨得飞快,呼吸也渐渐变得急迫。
“辛姑娘,我很喜欢你……唱的天曲……”
李克载很紧张,可开了口之后,就像在战舰上发布了命令,心头如释重负。
“我马上要去西洋作战了,怕以后再听不到你的歌声,恕我冒昧,能赠我一件你身上的东西吗?以后我见着这东西,就能记起你的歌声。”
李克载狠下一颗心,将太过唐突的话道出了口,背后的同伴喝了一声彩,而左右的天女们也都掩面低呼。
大胆,太大胆了……尽管英华民风已经很开放了,但李克载这种当面示爱,索取定情信物的举动,依旧惊天动地,如果对面这位辛姑娘叫一声“非礼”,警差可真会把他请进衙门里去。
辛姑娘眼睫终于稳了下来,她抿了抿小巧的樱唇,怯怯地低声道:“你这个人,真没礼貌,我都还不知你叫什么呢。”
左右的天女们起哄道:“是啊,你都在这里偷窥咱们辛姑娘一年多了,还以为你真没胆子走过来呢。”
意识到自己这一炮即便没有命中,也能算是近失弹,李克载压住激动,含含糊糊地道:“我、我姓李,叫李克载。”
姑娘却听清了:“哦……李克载啊,名字倒真不错……”
她顺手将腰间一根竹笛抽了出来:“这个……你拿着”,此时她终于也难掩羞涩,垂着脸颊,红晕蔓到了脖颈上。
握住竹笛的手刚伸出来,她才反应过来,疑惑地再道:“李……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