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的春天,就在这座森林的某处,南竹睁开了双眼,第一次打量这个陌生的世界:自己身处森林,鸟语花香一派生机;透过树枝间的缝隙,还可以看见远方地平线上,横亘着一座巍峨壮绝,顶冒黑烟的高耸山脉。
啊哦,不妙。这可不是住在朝阳区的人平日里会看到的风景——当然了,那些被朝阳群众送进看守所的演员导演民谣歌手们除外——他们眼中的世界有多夸张怪诞大概只有天知道。
定了定心神,南竹发觉还清楚记得自己前世的经历:幼时父母因车祸离世,自小在对自己不以为意或者不怀好意的亲戚间流转,双亲留下的大笔遗产也毫无悬念地在各种分割、监护和“投资失败”下渐渐归零。依靠奖学金和勤工俭学完成了大学学业后,他成为了一名苦逼,但至少收入尚可,足以自食其力的程序猿。之后,就像许多书里写到的那样,在一次连续熬夜加班中,程序猿南竹突发疾病,了无牵挂地来到了这个世界。
那时的“新”南竹,还只是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儿,被一领满是烟火味,多处有黝黑焦痕和晦暗血迹的赤红色披风裹着,脖子上挂着——考虑到他婴儿的体型不妨说是身上绕着一根项链:深褐色的链身看上去是用某种植物的藤做的,还带着些微醒脑的沁香;
链坠中心是一块大约跟小南竹拳头一般大的蓝色宝石,湛蓝得仿佛向风群岛的浅海;底座则是一整块银白色的金属,被有意雕成了手掌的形状,牢牢地把那颗宝石握在手心,掌背上还蚀刻着几个意义不明的字符——顺带提一句,之后这十五年里,南竹再也没见过它。
“我怎么会一个人躺在这儿?我的父母呢?才这么点儿大的孩子就不要了么?”这是大致弄清楚自身状况后,南竹心中的第一个疑问。
不过也就想了几秒而已。
作为一个实干派,小南竹没有纠结很久,而是打算先自己爬到最近的村落之类有人的地方,只可惜自己的细胳膊细腿根本没有力量撑起孱弱的身躯;想喊点什么,喉咙里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轻响——再说这林子看着也不像是奥体公园那样位于城镇中心区,就算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什么路过的人理睬……在做了所有能想到的尝试并渐次失败后,他只能仰面朝天,静静地等待着转机,或者是命运的裁决。
昏昏沉沉地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南竹自觉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一只母熊慢步踱了过来,它先是歪着脑袋打量了下自己面前这个被奇怪东西包裹起来的小肉团;又凑上前来,好奇地绕着小南竹走了几圈,边走边闻味道;最后,它停在南竹旁边,俯下身子,缓慢地,一遍又一遍地舔舐着南竹的小脸,那感觉温热而又粗糙——直至今日,南竹仍能依稀回忆起那种奇特的触感,
还有那阵短暂的,如怒涛般袭来的恐惧。
还好,南竹并没有如自己刚开始预想的那般葬身熊腹。大概是确认过这个小肉团仍然活着,母熊伸出前爪,拨弄了几下,轻轻衔起他的襁褓——如同电视里常见的熊猫母亲叼着自己的幼崽那样,慢慢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过了很久,周边的树木开始变得稀疏,耳畔传来河流的奔腾。远处地平线上,一座城镇的身影傲然挺立。忽地,母熊停下脚步,小心放下南竹,昂首长啸——她那“嗷嗷~~~”的声音穿透了雾气,刺破了阴霾,如热带岛屿的落日般温暖。
那时的南竹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得救了。
做完了这些,母熊最后给南竹留下了个谜一般的微笑,就转身快步向林中深处跑去。很快,她的身影就消失在初春的针阔混交林中,而一个拿着长矛的男人,和一条黑白相间雪橇犬的身影则在慢慢靠近——那个男人正是马里奥,南竹如今的父亲。
之后,就是一个魂穿少年在贫寒之家,边陲之地慢慢长大的普通故事了。
“抚养自己长大的是马里奥。而救了自己的,说到底,应该是那头母熊,还有她的‘嗷嗷’声啊……嗯,就和现在这声音差不多”南竹思绪渐渐从往事中回转:
“嗯?”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嗷嗷~~~嗷~~~”的声音很清晰,很明亮,不是来自久远记忆残片的回放,而是离自己不远,那个陷坑的方向,就是现在。
有生意上门了!
飞地起身,短剑出鞘,南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坑边,满怀期待地往里一瞧:一只瘦到可以去米兰时装周站台的半大灰熊正躺在坑底愤怒地嘶嚎。那个倒霉蛋看见有人,而且还是拿着武器的人凑上来,先是一愣,如同电脑死机般呆立一会儿,随后开始低声的呜咽:“求求你,请不要杀我……”
南竹惊讶地发现自己此刻竟然能够理解那只灰熊的意思——这什么情况?自己在酒馆后厨里杀驼鹿杀羊杀鱼这么些年了,从没碰上过有能聊两句的啊?要是之前自己就能和动物交流的话,估计自家酒馆早改成素菜馆然后倒闭了——毕竟,有谁能受得了成天满脑子的求饶声魔音灌顶?会把人逼疯的好吧?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他清了清嗓子,用人类通用语缓慢而清晰地对着坑底的熊说道:“放心,我不会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