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小年纪懂什么?鳏夫?韦小姐能嫁到这样的鳏夫那是她的福份!”
信义候气咻咻地说道:“董家是什么门第?三代高官,华昌是从龙之臣,我的结义弟兄,三十岁不到,骁勇善战,风度翩翩,靖国难时立下大功,受皇上、太子器重,封为威义候!若不是候夫人病逝,韦小姐怎能有这个机会?我是看你和韦小姐交好,韦小姐又是个聪明娴雅容貌绝色、品性极好的,跟着你叫我一声哥哥,我怜她身世,不然我有那闲功夫去操这份心?你平时不也求请我托我照顾他哥哥一二么?我现在连兄妹二人都照顾到了,你反而又不领情!”
“我求你请军中的弟兄关照她哥哥,是想让她哥哥有个好前程,以后能照应到越云,只有亲哥哥才会真心实意照顾妹妹,不带一点功利心,可没请你照顾越云!你是我的哥哥,有这么好的机会,怎不给你妹妹,却给了人家的妹妹?”
孙文斌呆了,手指点着妹妹:“你,你你!真真气死我了!”
他大大地喘了口气:“好,那你去做威义候夫人,成不?你若应下,我这就去修书告诉他赶紧回来议亲迎娶——也不用修书,他过几日就能回到!”
孙兰贞把最后一根彩线挑出来,不慌不忙放好绣棚,然后双手捂脸,抽抽咽咽地哭起来:
“你明知我体弱多病,受不得气的,还想把我嫁给个满院子妾室通房、有七八个庶子的鳏夫!你欺负我这个遗腹子,你想让我早死!我找母亲去……母亲啊,您要为我作主啊!”
孙文斌吓得双手乱晃,见两个丫头要进来。赶紧把她们往外赶,自己走去圈住边哭边起身要往外走的孙兰贞,不住声地哄着:
“姑奶奶!我的小魔星!大哥疼你还来不及。哪里敢欺负你?就是见你太拧,气不过胡说一句罢了,哪里就真把我娇滴滴的好妹妹给他?他那家里确实是难弄了些。妾室通房,生一窝的庶子。牛高马大的候夫人到死都没生出个嫡子来,唉!不过他人真的是很好啊,你又不是不认得……这事你可千万别跟母亲说,母亲知道了非把我打死!”
孙兰贞动作优雅轻缓地擦拭眼泪,抽着气说道:“那威义候府分明就是个狼窝,也不能把越云推进去!”
孙文斌为难:“可他那次来我家探访,见着越云了!那天你们在后院亭子里下棋争执。他往那边看了半天,问我是谁,我跟他说是义妹,聪慧机敏,品性贤惠温柔,可惜家境没落,但祖上是致仕朝官,也算是官家出身,他便上心了——你知道他声名有点不好听,京城贵女品性才德上佳的哪个敢嫁他?他又不肯委曲求全娶个不入眼不合心意的。只有到乡下去寻妻了!”
孙兰贞冷笑:“该!谁让他纳那么多妾室?还宠妾灭妻!我的朋友是傻子么?越云绝顶聪明,肯嫁给他才怪!”
“我就是知道她聪明机灵,想着她能应付得了威义候那些妾室么,再说她年轻健壮。美艳不可方物,威义候心里喜欢,到时只为她撑腰,家里谁还敢欺负她?一两年后生了嫡子,那威义候府就是她的天下!她哥哥、甚至整个韦家也可借着威义候的势,慢慢都上来了,岂不是好?”
孙兰贞撇嘴:“越云能找到更好的!”
“哪那么容易?你当这权势富贵是路边树叶,随意想摘就有?”
“别人不能,她可以!大哥你别忘了她的才干,咱们娘舅是皇商,只稍稍给她行点方便,提点一下,她就能把生意做到大江南北。当年在我们家中,那位方士谁也不敬,单单给越云施了一礼,说她福泽最厚,日后必定尊贵——越云如此美貌,气度端雅不凡,说不定她可以进宫做皇妃呢!”
孙文斌嗤笑:“别做梦了!当今皇上勤勉务实,一心只在朝政上,不贪恋女色,不采选美女,后宫就只住着三两位旧人,皇后去世才宠的蔡妃,还是念在蔡妃全心照料皇后病中的份上,蔡妃虽得宠却无出,可见,皇上他……唉唉,你怎么引得大哥胡言乱语起来!依越云那样的家世,又是个经商的——你也没忘记她爱做生意,皇家怎能容得个商家女进宫为妃?即便是为了她的美貌选进宫,还不定能否见着皇上呢,也不过做个低等宫女的命罢了!当年那方士说她有福就更可笑,蔫知不是冲着她给的几张银票?嫁给威义候,那才能彰显她的福泽深厚!”
“我就不明白了,大哥为什么非要把越云说给威义候?他爱江南美女,那边多的是,另找几个给他不行吗?”
信义候苦着脸沉默半晌,说道:“两年前他夫人刚去世,我们聚在一起喝酒时打了个赌,平时一般都是我赢第一局,因而赌注我可以随意说,可是那天他赢了第一局,他说了赌注,我不以为意,以为还是我赢的多,但那天邪门了,尽是他赢!”
孙兰贞不淡定了,瞪眼看着哥哥:“你把你妹妹赌输了?”
“威义候想与我家结亲……我一个不提防,被他钻了空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众多将官面前我不能失信,我可是信义候啊!不过还好他自己提出来义妹也可以,我才知道,他其实一直记着越云呢,我只好答应等及笄了再论嫁。妹妹你看,你认识越云真是好啊,刚好与你同岁,又如此绝色,又聪明,我将她认作义妹,我们家就是她娘家,嫁过去做威义候夫人,堂堂正室,咱们两家从此亲上加亲,越云又得了富贵,不是两全其美?”
“如果没有越云呢?你岂不是要把我绑上花轿抬去他家,保住你的信誉?”
孙兰贞这回再不是装模作样了,哭泣着绕开哥哥,跌跌撞撞朝外跑去。
“母亲啊……”
孙文斌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将近六十岁的孙夫人仍然孔武有力,一马鞭能把高大的儿子打得跪下地。她可是将门女子,当年还是比武招亲嫁的孙老候爷。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子嗣艰难,生了孙文斌二十几岁。才又生出了孙兰贞这样弱得像只病猫似的女儿。
弱又怎么样,强势的孙夫人把女儿含在嘴里养大,儿孙媳妇。谁敢让女儿受半点委屈,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孙文斌很聪明地在母亲再度举起鞭子之时讨饶。然后老老实实一五一十把事情都说了出来,兄妹俩在母亲面前打了半天嘴皮子官司,他才被允许站起来,摸着膝盖找个椅子坐下。
孙夫人看了儿子半晌,回头抚摸着女儿的头发道:“你哥哥在外头也不容易,他有他的打算谋算,官场上应酬。许多事情你小女孩儿是不懂……当年若不是威义候,你哥哥做不成从龙之臣,说不定就跟着晋王一条道走到黑,咱们家也完了!如今天下太平,威义候仍然是皇上、太子身边说得上话的人,你哥哥却是清闲了些……我看越云确实是个有福的孩子,威义候还会有更大更好的富贵前程,更难得的是威义候他不嫌弃越云家世,若真能成,对她、对她娘家可是大好事!你现在小不懂得。等以后你会明白,娘家势大起来,比什么都强!”
孙文斌眼睛闪闪发亮,知子莫若母啊。母亲一向都这么英明!
“母亲,越云她不喜欢多妻妾的男人!我们私下里论说过,我也不喜欢!”
“唉唉,你们都太小了……一个家以男人为大,正室要打理家务事,不可能面面俱到服侍好男人,因而得有妾在旁帮衬,妾室可以代替正室做一些事,包括生儿育女,没有妾,家就不圆满!”
孙兰贞眨了眨眼:“可父亲没有留下哪个妾啊,倒是哥哥一口气纳了三个妾,还有通房,哼!”
孙文斌摸摸胡子,尴尬地咳了一声,孙夫人慈爱地拍拍女儿:
“你父亲是有妾的,只不过那些妾没用,一个蛋都不下,因而你父亲一去世,便给些财物,将她们打发了!你哥哥的妾可不一样,她们都给孙家生下子嗣,你哥哥是独子,如今可是好了,六个男儿两个女儿,你父亲算是子孙昌盛,九泉下不用提心吊胆挨祖宗的责骂……儿啊,开枝散叶,光宗耀祖,是身为儿孙的责任!越云的哥哥也老大不小了吧?若没有你哥哥凭交情提携,他只怕还是个军士也未为可知,他若不想光宗耀祖,早日成家生儿育女壮大家族,也就不会迎合得这么快!你哥哥刚才也说了,越云哥哥是个乖巧精灵的,趁了你哥哥的势,他那边就打点得极好,上上下下送礼塞银子,这次进京的机会多少人争啊,按说拦不住总有怨言散发出来,可谁都不吱声,可见他是有心的!得了这么好的调遣升迁,家书中他会不提及么?越云未必不知道,她那样聪明的姑娘,面对哥哥的前程和自己的姻缘,自会有一番思量。儿啊,你心性敦厚,为朋友着想是对的,但也须得摸透朋友的心思,如果她想要,你却莽撞替她拒了,那不是反而害她失望?”
孙兰贞脑子有点乱了:“越云,她那样的人,会想要这份富贵吗?”
“人是会变的,越云已经到了京中,你总要与她见面,想知道她想法不难啊!过两日等她歇够了,你便使管家下帖子请她来府里,你们同乡好友聚聚,不是挺好?”
“就依母亲。”
孙兰贞看了看笑咪咪冲她点头的哥哥,嘟嘴道:“不许你瞎说什么,不准使手段,强迫的事,想都不要想!一切凭越云意愿,一切顺其自然!”
“行行!大哥听小妹的,一切顺其自然!”(未完待续……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