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以来,中原的威胁就多来自北方。燕京地处险要,北依雄山,南领中原,自古就常在中原与北方蛮夷的反复争夺中风雨飘摇。这里距离关外鞑虏太近,当年太。祖爷本已定都南京,后来却又不顾群臣反对,迁都于燕京,为的就是以天子守国门。
天子亲自坐镇燕京,保证了北方防线的严密和警惕。二百八十多年过去,曾遇过多次北人叩关,燕京告急,甚至是兵临城下,整个王朝危在旦夕。每一回都有臣子请奏放弃京师迁都南京,但不论在朝天子是年长还是年幼,是英明还是昏庸,都未曾有一人松过口,考虑过迁都。
天子守国门的信诺,一直被坚持至今。死也要死在燕京,誓与燕京共存亡,这是不成文的祖训,自然也是这一任皇帝白源琛决定恪守的准则。
而这一次,也确实是大燕朝开国以来所面临最严峻的一次危机。
绮雯记得小时候听家里老人说家乡一带曾遭受过轰炸,但问起来的飞机上是什么人,是日军还是*,竟没一个人说得清。足见国民百姓之闭塞无知。
这一点在古代更加体现得淋漓尽致。总听人说戎狄戎狄,可绮雯花了一年多也没问明白打跑了她老爹、夺了锦州城的究竟是些什么人,身边就没人说得清。直至跟着师父王智学习政务才弄明白,戎狄,只是本朝人对北方异族的一个惯用的统称。
原先所说的戎狄,指的都是盘踞在西北大漠的游牧民族,以边贸为名骗赵顺德开了锦州城门,攻占锦州重镇的,就是这伙人。
而这一次即将进犯辽东的“戎狄”,却跟那些游牧民族完全不是一回事。听明白了这伙新戎狄的来源,绮雯咋舌不已。
他们是从东方海上来的,那地方早年被中原人称作瀛洲,他们自己自称为“和国”。早在这次叩关之前,上百年间他们已经无数次滋扰过大燕东南沿海一带,故也被人称为“和匪”。
“是……倭人?”初初听师父说起时,绮雯如是提问。
“没错,看来你是听过的。”王智点头,“民间鲜有这般叫法,还是称其为戎狄,其实朝廷众人早就称他们为倭国了。”
绮雯简直惊得说不出话,敢情如今威胁辽东的不是□□哈赤,而是丰臣秀吉?
当然不是丰臣秀吉……
如今统一了和国开始对外扩张的内阁关白名叫藤吉义元。
话说他们于六年前先出动了十五万大军去进犯了大燕属国百济,也就是朝鲜。大燕曾派兵支援百济,却因统帅托大轻敌而全军覆没。后来大燕再增派援军过去,在两国界河阻击和军,大战数月,互有进退。再后来双方的后方补给都吃紧了,就定了合约,暂且维持现状,和国占据百济,大燕默认。
拜太上皇与乔安国等人所赐,大燕国的景况每况愈下,一年不如一年,人家和国却是蒸蒸日上,一年强过一年,终于临到今年年初,又集结了兵力准备大举南侵。
了解了此事,绮雯是几多欢喜几多愁。这个敌人之强横难缠,是很好想象的。当年万历三大征的抗日援朝,大明胜得也并不轻松,倘若那次入侵发生在崇祯年间,后果如何,就殊难预料了。
而且很重要的一点是,游牧民族早期的入侵目的仅限于打劫,财物奴隶到手就撤兵,正如去年的老戎狄攻占锦州一样,席卷过后就抛弃,被糟蹋一空的锦州城还是被大燕轻松拿了回来。小鬼子可没那么好打发,人家为的是占领全亚洲!
对付这伙抢钱抢粮还要抢地盘的侵略者,任务实在很重。
好在皇帝早有准备,早在去年便作了部署,对那伙老戎狄打击与安抚两手抓,眼下已能确保不会两面受敌。不然这场仗真是胜算渺茫。
而所谓的欢喜,是绮雯早就想亲手揍那帮小鬼子一顿,这回终于得机会了。
这一日,西郊大营聚集大军二十万,但见棋幡招展,高角红牌,刀斧剑戟,森然如林。
年仅二十三岁的咸嘉皇帝白源琛头戴抹金凤翅盔,身着方领无袖鱼鳞叶明甲,腰束明黄腰刀鞓带,悬挂着弓袋箭囊,足登皂皮靴,端严肃穆地乘坐在一匹高头黑马之上,额顶的真武大帝金像与两肩的狮头肩甲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夺人双目,端得是威风凛凛,英气逼人。
在场人数虽然众多,却是人人屏气凝神,除了骑兵战马偶尔喷气和踏蹄的声音之外,竟是一片寂静。
三千羽林卫拱卫的圣驾队伍自成一座横向的长条方阵,与集结好的二十万大军对面列队,双方中间有着一道数十步宽的间隔道路,如刀裁的一般整齐。
在这条道路中间,每隔数十步远便跪着一个身着囚服蓬头垢面的囚犯,身后守着两名捧刀而立的刽子手。
寂静之中,一名身着墨绿官袍的传令官手中高举着令箭从圣驾方阵策马出列,高声叫道:“传吾皇圣令,人犯就位,验明正身!”
持刀立在人犯背后的差官们齐声回应:“回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百三十四名死囚,已全部验明正身,静候圣令!”
皇帝白源琛面色冷毅,对着跟前的传令官微微颔首。
传令官立即高声喝道:“传吾皇圣令——鸣炮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