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看?”一位随行研究员问身边的同事。
“他不是有份报告,”同事压低声,“母巢很危险。”
两人目光交汇了一下,从彼此的眼底看到了担忧。
星舰lr001自爆后,律部长曾经向联盟递交过一份事件调查报告。
他分析了lr001号舰长,钟柏,在断联前传回联盟的一切数据。那份学术性的报告,不带任何感情,冷血得简直让人不寒而栗,像不幸遇难的不是保护他十几年的枕边人,而只是什么普通的、没有任何特殊意义的事件遇难者样本。
私底下,联盟政府内部人员,对亡故的钟家主,都不免带几分同情。
看。
钟家主对他再好又有什么用?
钟家主死了,他别说难过了,就连一点波动也没有。
甚至可以无动于衷地直接研究钟家主的阵亡事件,将钟家主的死,作为他学术研究的新数据。
冷血得与人类该有的道德格格不入,令人齿寒。
抛开报告本身引人不适的冷血不提。
律部长认为,星舰lr001的舰长,钟柏,连同其余人员,在被迫启动自爆程序前,一定遭遇了母巢有预谋的袭击。这种袭击本身,带有母巢的深层目的。在人类占据全面上风前,不能再次启动任何对母巢的直接勘察。
行动进展顺利。
越顺利,一小部分研究员就越不安。
相比以执行命令为天职的军人,利益至上的财团,还有渴望在天才的光芒下争夺学术史一席之位的科学大拿,普通研究人员大概是对律部长最信服的一群人。因为,迄今为止,律部长提出的研究理论,就没有出过任何错误!
要不要汇报?
要不要汇报?
几名研究员不断交换眼神。
携带原卵的太空无人机越来越近,距离近了,星舰的扫描仪扫描出卵内的结构:那不是一颗卵,而是一个卵袋。由与人类生命结构完全不同的纤维组织编织成半透明的薄膜,有些像剥了壳的蛋。
蛋里密密麻麻,吸附着许多不规则巨型细胞,乍一看,令人鸡皮疙瘩直起。
——联盟的生物学家只能暂且用“细胞”来形容它们。
事实上,异种的生命单元与人类完全不同,它们没有固定的细胞结构,它们的细胞膜、细胞质都是流动且可以互相转化的。甚至它们的基因,都处于一种裂变的奇特繁衍。科学家们只能暂且用人类熟悉的定义加诸在异种之上。
细胞在真空中“呼吸”,“细胞核”一伸一缩,仿佛一个个胚胎的心脏。
星舰上的高等科学家连连惊叹,已经被异种的原初卵展现出的奇异生命学夺去全部的注意。虫卵进入陨石带,捕获成功的讯号经过波频,跨越好几个恒星系,传回到联盟的外太空安全中心。
星舰上的财团代表漂浮开,去寻找预先准备好的庆祝成功的香槟。
“启动牵引……注意!不要惊动二轨的母巢护卫队!……注意!维持降低空间波!”舰长身体前倾,紧紧盯着操作员的屏幕,不断发出各种指令。
普通的研究员盯着光屏上扫描出的原初卵内部互相纠缠的细胞组织,不知为何,竟然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太空无人机接近勘探舰尾部时,这种心悸达到了巅峰。
一位研究员控制不住,脱口大叫:“不要拉回来!”
没等科研队的负责人转头,舱壁已经打开。
猛然间,一股无形的波动震开,空间仿佛猛地震开巨大的回波,所有人耳边同时出现幻听——就像亿万道风,同时穿过巨大的炭结构,从亿万个空隙里同时拉出回响。回响间,夹杂着一声,极细微的,极含糊的噗声,仿佛有什么柔软的薄膜,轻轻破开了。
……………………………………
“呼叫一号!呼叫一号!”
联盟指挥中心喧哗一片,信息员不断调整波频,检查宇宙信号线路。
第二次。
联盟第二次失去与勘探队的通讯联系,刚刚已经准备庆祝成功的人群,不安地看着巨屏上的信号波动。兰德议员脸色阴沉,失态地一把捏碎了酒杯——二次勘探是由他主持的,成败直接关系到他在生命学派中的地位。
“呼叫一号!呼叫一号!”呼喊再次重复,就在信息员要再次调整波频时,光屏上,中断的信号剧烈一跳。
第二勘探舰重新与联盟获得联系。
第二勘察队的回复波频,传播过茫茫真空,听起来有几分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