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琳,别挂……”
张若琳要掐断电话的手一顿。
这个声音,即便两年没有听到,再听也不过一个称呼,她却能清晰地分辨声音的归属。
浓浓的乡音,久违的音色,一瞬间让她仿佛回到十年前。
十年前她离开巫市那天早晨,外婆带着她去看守所与他告别,那一天也是他在看守所的最后一天,即将被送往监狱。
离开时,他就是这般语气:悲哀,怅惘,央求。
若琳……
若琳……
听外婆的话,好好长大。
他们的车和监狱的车在看守所门前分道扬镳。
张若琳浑身僵直,胸腔里泛起酸涩,忽然一句回应的话也说不出来。
“若琳?”张志海的声音再度传来。
良久。
“爸爸。”她淡静地答。
那边的人显然是一愣,静默半晌后传来男人隐忍的抽泣声。
“是,是爸爸。”
又是沉默,双方似乎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启话题。
张若琳迟疑半晌,缓缓开口:“爸,你什么时候出来?”
“快了,”张志海在擦眼泪,语气哽咽却充满希冀,“等爸爸出来,就去看你。”
张若琳说:“我快放暑假了,我可以去接你。”
张志海刚刚克制住情绪,闻言又泣不成声,“女儿,你在好好长大,是爸爸对不起你。”
这句话她没有回应,一句“没关系”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暑假我可能还出不去,得今年底了,”张志海说话一顿一顿,每一句似乎都要思考许久,“我到时候,可以去北京看你吗?女儿,爸爸真的很想你。”
他语气乞求,带着小心翼翼。
一个父亲,要到学校看望女儿,多么理所当然的事,可他在请求。
张若琳听出他话语里的谨慎,他担心他会给她添麻烦,担心会给她丢人。
“当然可以,爸爸,到时候我给你订火车票吧。”
张志海哽咽地“诶诶”好几声。
张若琳问:“爸爸,你出来以后,有什么计划吗,要留在巫市,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张志海:“还不知道,现在社会大不一样了,先适应适应再做打算。”
“好。”
除此之外她也不能承诺别的。
巫市已经没有家了,颠市只有外婆一个老人,父亲过去,还不知道是谁照顾谁。
而北京……
她想都不敢想。
现在的她能为父亲做的,实在太少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们挂断了电话。张志海没有过问她的校园生活,她也没有问他在里面过得怎么样。
一次对话,一场试探。或许这就是父女之间的默契,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草率地踏足对方的生活。牢狱多年的张志海脆弱而敏感,面对未知的生活充满希冀和恐慌,而张若琳,她还没有足够的能力给予这位父亲实质性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