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眼睛眯了眯,眸中亮光一闪而过,依旧是那幅温柔如水的模样,声音也是一样的温温柔柔,盯着蕙芷的眼睛一动不动道:“你是聪明人,你姐姐岁华也是聪明人,本宫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蕙芷心里凉了一凉,心道难怪淑妃一直不跟皇后和沈妃斗,那两个压根就不是淑妃的对手,她何必动手跟那两个斗,只坐山观虎斗就足够了!
淑妃这样直直地盯着她,神情还是那般的云淡风轻,眼神还是那般温柔似水,连手指捏着帕子的手指仍然纤细修长,笑盈盈地看着她,那模样就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可真好”一样。
可她这样淡然地坐着,却是要她一句投诚——不单单是武威候一家,她还要确定秦家的忠心,还有岁华的忠心,还有岁华肚子里那个还没有出世的孩子!
蕙芷捏紧了手指。
裴顾同她提及过多少关于孝王的事?
工部的张叙是他的人,锦衣卫里有他的人,连太子身边也有孝王的人手,何况穆王呢?
淑妃在后宫也汲汲营营多年,皇后和沈妃既然都不是她的对手,如今更是在后宫大掌权势,岁华在她眼中,根本不值得一提。
可岁华不仅美貌年轻,还有了孩子。
可蕙芷恍然间再一想,淑妃不过是拿威仪在压她罢了。
她是来宫里干嘛的?她是来给淑妃递枕头的!太子不在宫里的消息,就是因为裴顾是孝王的人,她才会冒着这样大的险来将消息告诉给淑妃的。更何况岁华在玉堂宫里养胎,淑妃哪里会笨到对岁华的孩子动手?
且不说那孩子还没出生。是个公主还是皇子尚不知晓,等那孩子出生…长大还要许多时间。等到那时候,难不成孝王还不能成事?
淑妃又何必会担心一个还没出世的奶娃娃!
不过是看看她的反应罢了。
蕙芷手指藏在尺宽的回肘袖子中——按品大妆的玉色通肩绣袄子,银线绣着柿蒂纹,华丽精致,想通了关窍后的她抬头轻轻笑了一笑,头发上戴着狄髻,一整套的头面压得人脖子都是酸的,可即便这样,她还是把背脊和脖颈挺的直直的。瞧着像一支亭亭的竹子。
“娘娘谬赞了。”蕙芷微微颔首,松开了揪在一起的手指,端庄地将手掌上下交叠放在膝盖上,“华嫔娘娘这一胎安好,全凭淑妃娘娘悉心照料,不说皇上赞赏,承安侯府上上下下,都是十分感念娘娘的好意。”
“世子嘱托臣妾将消息告知孝王殿下,可世子伤重。只来得及告知臣妾‘孝王’二字,臣妾实在不知同殿下如何联络,这才想到了这个法子,来请娘娘当中转告。萧李两位将军尚且在外征战,未来的帝君却不在皇城当中,兹事体大。臣妾惶恐的很。”
淑妃照料华嫔养胎,这是皇上的意思。若华嫔平安诞下这一个孩子,承安侯府自然感念淑妃的好意。如若不然,承安侯府作为开国元勋,实在不是周家这么个诗书传家的清贵人家的对手;当务之急是解决太子的事情,不然北地还打着仗,太子不在京城的这件事情皇帝知不知道还是两说,淑妃若是识大体,就不应当在这时候,用这样的威压来拉拢人心。
淑妃瞧着她一板一眼地说了这么些话,嘴角勾了勾,轻轻笑了笑,“本宫就知道,你同你姐姐一样。”
是聪明人。
淑妃低眼摆弄这自己手上带着的玳瑁镶祖母绿的护甲,轻轻开口,声音平稳似是不带一丁点儿的波澜:“本宫告知孝王,这么好的机会,他自会安排得当。本宫瞧着你颜色好,刚巧前阵子得了一匹缂丝料子,瞧着很是鲜亮,本宫年纪大了穿不得,不若赏给你这样颜色正好的新妇,好做身夏装来穿。”
蕙芷心里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谢了赏,又去看了眼岁华,便由宫人带着出了内宫。
佩兰和携芳在宫门外的马车旁边等着,大太阳晒着,两个人脸都有些红红的,蕙芷一看,便觉得心里一软,嘴里还有些强硬地怪罪她们,“这大热的天,何苦跑到大太阳下晒着,晒花了脸可怎么当差。”
可待两人将她扶上了车,她一下子歪坐在了厚厚的垫子上,大热的天气却穿着层层叠叠的礼裙,早已经热的一身汗,更何况方才对着淑妃的“咄咄逼人”,又出了整个后背的冷汗,等马车驶起来的时候,她已经几乎累瘫在车里。
规矩说,即便出门坐在马车里,也要端端正正,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懈怠,蕙芷撇撇嘴,歪在小桌几旁边,心想着,规矩只怕都是用来折磨人的才是,谁这么一字一句地守着规矩,才是傻子!
等回了听风堂,蕙芷问了黛眉两句“世子醒过了几次?吃过药了吗?”听了回的同前几日都差不多,低低叹了口气,先去了净房梳洗更衣。
没想到等她换了一身家常的褙子去看裴顾的时候,裴顾却好端端地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一叠信件,脸上带着笑意瞧着她。
她登时楞在了原地,脸上都不晓得做何表情。
心里不知道是欢喜还是生气,总是看着他没事一样地带着笑看着她,莫名地心里便生出一股子恼意。
她就算是再笨,瞧着他现在的这副模样,也知道,他前几天昏迷不醒躺在床上,是骗了她!
她越这么想,就越觉得生气——尤其看着他脸上还挂着无知无害的笑容,仿佛前些日子躺在病榻上昏迷不醒的人不是他,这个时候她就更加觉得心烦意乱。
裴顾瞧着她的脸色,就知道她现在一定很恼他,眼中带着祈求地瞧着她,低声道:“暖暖,你过来……”顿了一顿看了她的模样,又指了指自己的伤口,“你若不过来,我可要起来过去了。”
蕙芷不由得气急地要跺脚,瞧了一眼满屋子的丫鬟们,携芳佩兰几人识趣地带着众人退出去关了门,蕙芷再看了眼裴顾,步子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地挨过去,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裴顾也在瞧着她。
鹅黄色如意莲纹绣绿梅的袄子,琵琶袖下面是白净的手腕,手腕上带着一只翡翠镯子,一汪春水样的碧色,映的手腕温润洁白,十指纤长,连带着修的椭圆的指甲都映的粉粉润润的,说不出的好看。
鬓边用一只乌木簪子绾了低低的髻,簪了两朵玉簪花,清清淡淡,不着耳饰,十二幅素地藏青色湘裙褶子随着步子均匀地撒开又合上,半尺宽的裙斓上绣着梅兰竹菊四君子,斓边勾着银线,隐约看的见绣鞋尖上绣着鸳鸯,腰间配着一方羊脂玉禁步,长长的穗子随着裙摆轻轻摇晃。
裴顾瞧见她气鼓鼓地坐在离床头远远的椅子上,因为恼怒而有些发红的脸色,没由来的叫人心头一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