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的相聚,比较明显地突出了史湘云对于史家的生疏,乃至是一种不认同,即便是对内宅不怎么理会,在这方面一向较为粗心的史鼎也发现了,私底下的时候难免跟秦夫人说起:“云丫头毕竟是大哥唯一的血脉,这些年老是待在贾家,竟是养成了这样的性子,倒不像是咱们史家的人了!”
毕竟不是自己身边长大的,平常见得也少,对秦夫人来说,史湘云就是普通亲戚,要说什么感情,那是没有的,还不如史湘雪呢,史湘雪起码逢年过节给长辈送针线的时候,总有秦夫人的一份,虽说都是鞋袜之类不值钱的小东西,也算不上非常精致,但是人家有心啊!史湘云的孝心全拿去孝敬史太君去了,哪里会有秦夫人的份呢,连方夫人也没怎么得到过呢!
因此,秦夫人有些无所谓道:“这也是难免的事情,云丫头从小就是在姑母那边长大的,这么多年,上咱们家来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我们就是有心,也张不开嘴啊!回过头来,还要嫌咱们苛刻呢!”
史鼎听出了秦夫人的不喜,不过,他对史湘云也没多少感情,他当初跟他大哥也没多少感情呢,何况是侄女,只是想着史湘云父母双亡,要照应着点才是,因此便问道:“不是说要让云丫头跟贾家那个宝玉结亲的吗,怎么还不定下来?”
一听这个,秦夫人便没有半点好声气:“贾家那边将那个贾宝玉当做宝贝疙瘩,觉得人家公主都配不上他呢!一边惦记着云丫头,一边还吊着薛家那丫头,真当那个贾宝玉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
史鼎皱皱眉,说道:“等到咱们家二丫头的事情定下来,要是姑母那边再没个说法,咱们这边也没什么好等的了,直接给云丫头议亲。之前老三也说好了的,大房该得的那一份都给云丫头做嫁妆,虽说没有父母听起来不好听,但云丫头怎么着也是咱们史家的人,难道还巴着贾家二房不放不成?”
“三弟妹也是这个想头,只是云丫头跟他们家宝玉青梅竹马,难免生出了一些情谊,就怕她到时候转不过弯来,我们毕竟不是亲生父母,很多事情真的不好做!”秦夫人才不乐意将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到时候,史湘云要是嫁得不好,过得不好,岂不是都是自己的责任了。
史鼎却没想到这么多,他皱皱眉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虽说不是父母,可是,大哥大嫂不在,她的事情,自然是我们做主!贾宝玉算不上什么良配,咱们也都是为她好!”
男人在这种事情上总是有些天真,不过秦夫人从来不跟史鼎当面顶牛,自然答应了下来,不过,到时候应该怎么做,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反正这种事情,史鼎一个大男人是不好随便插手的。
史鼎这边才说了是不是要让史湘云跟贾宝玉疏远些,回头贾家那边一帮少年少女就要办什么诗社,帖子直接发到了史湘云手上,史湘云对自身才学一向自信,也喜欢这种事情,因此,自然喜滋滋地应了下来,第二天,便收拾了东西,直接坐车往荣国府去了。
史湘霓听说史湘云在史湘雪面前炫耀什么诗会的事情,难免有些不忿,当即跑去跟史鸿抱怨,史鸿便道:“你若喜欢,便也选个日子办一个便是了,最近不正是螃蟹肥美的时候吗,我再去寻上一些名品菊花过来,持螯赏菊,最是风雅不过!”
史湘霓听了,顿时觉得是个好主意,立马兴冲冲地跑去跟秦夫人商议,秦夫人想想史湘霓也学着管了这么久的家,便干脆放手,让史湘霓自己做主,主办这次的诗会,好练练手,史湘霓更觉具有挑战性,立马兴致勃勃地准备起来。
这事跟史鸿关系不大,史鸿亲事将近,秦夫人已经准备好了聘礼,等到月底的时候,直接下聘,九月的时候,将能将林黛玉娶回来了。
秦夫人只有史鸿这么一个儿子,作为忠靖侯府的嫡子,聘礼自然不能寒酸了,秦夫人的聘礼很是大手笔,各种花色的衣料用的都是蜀锦乃至云锦,珠玉宝石也都是用匣子装的,还有大盒的从南洋弄回来的香料,金头面也有十二套,是请了手艺上佳的老师傅做的,正对应十二花神,每一套都极为精巧瑰丽。再算上聘礼里面的金银的价值,算起来,史家的聘礼起码也值五万两。何况很多东西,那根本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的,比如说,那一对近两尺高的珊瑚盆景,并无打磨雕琢过的足有鸽子蛋大的红蓝宝石,光润浑圆的珍珠,不说色泽很是纯正,个头也不小,都是一等的南珠,另外还有老坑玻璃种的翡翠,虽说没有打磨成型,但是这些都是能当做传家宝传下去的好东西。
史家的大手笔让参加大定的人都惊叹不已,不过也有很多人不以为然,毕竟,林家就林黛玉一条血脉,林如海一死,林家的家产不还都是林黛玉的,自然也就归了史家了,如今这点聘礼,又算得了什么呢!过来观礼添妆的王夫人看得满心嫉恨,她忽然后悔了,若是当初答应了老太太,同意让贾宝玉娶林黛玉,岂不是林家的家产都是她的了。反正林黛玉一看就是个短命的,等到她死了,给宝玉娶什么样的女人不成呢?没准史家打的就是这个主意,等着发绝户财呢!
不管心里面怎么翻江倒海,转悠着什么恶毒的念头,在这样的场合下,王夫人又不过是个五品宜人的诰命,要不是占着是亲戚的光,压根就不能坐在一干起码也是三品以上诰命的夫人当中。她在家中能被称作一声王夫人,那纯粹是因为她是国公府的媳妇,按照诰命来说,贾家也就史太君跟邢氏能真正被称一声夫人的。她有再多的不满,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因此,只能强撑着一副慈爱的笑脸,眼中却闪过一丝阴狠。
邢夫人心情却挺不错,在贾家的时候,她什么事情都得排在王夫人后面,连名义上的儿子儿媳妇都跑去奉承二房去了,她哪怕想要厨房多加一个菜,厨房都有得推诿,还要阴阳怪气几句,不过在这里,林家却是讲规矩的人家,邢夫人是三品的诰命,那么,她自然可以坐在王夫人的上首,虽说她是继室,出身也不高,但是大家也多半会跟她说话,而不是去奉承王氏,这让她心中颇为得意,自然少了几分刻薄,也显出几分大家夫人的心胸来,倒是让在座的一干人心中惊讶不已,暗中腹诽贾家实在是没规矩到了极点,大房的这位邢夫人何曾像传言一般刻薄小家子气了,还是挺有气度仪态的一个人呢,只是贾家那位老太太也实在太偏心了一些,为何寻常出来交际的都是二房呢!
林如海深得圣心,又处于高位,朝中同年故旧很多,来的人也很是不少,甚至宫中还赐下了一些如贡缎、头面、如意之类的赏赐作为添妆,结亲的史家同样是蒸蒸日上,史鸿在翰林院风评很好,有才有背景,却并不傲气,而且也不像很多人一样,太过理想化,眼高手低,不谙俗事,之前翰林院的那些老翰林关照史鸿还是因为林如海的面子,后来便有一部分是出于爱才之心,以及希望结个善缘了。史鸿注定前途无量,何必平白做了小人,叫人记恨,回头阻了自家子孙的路呢!因此,史鸿完全就被翰林院的人往内阁预备役上教导了。
林史两家结亲,那叫强强联合,林如海的打算也有很多人知道,是要史家将第二个嫡子过继给林家,如此两全其美,史家能够答应这个条件,也是史家厚道,很多原本为林如海担忧的人如今也放下了心思,因此,这些夫人添妆的时候出手都很是大方,邢夫人也不是真的不懂人情世故的人,何况来之前,她在王熙凤那边很是哭了一阵子穷,哪怕王熙凤瞧不起这个婆婆,也不能真的担上不孝的罪名,因此,还是孝敬了邢夫人几样好东西,邢夫人原本打算自己扣下一个八宝项圈的,这会儿见连宫中都有赏赐,她这个大舅母若是小气了,不光是没有面子,回去之后,也要被老太太教训一顿,因此,还是咬着牙将带来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这也让王夫人原本的打算泡了汤,原本她想着,她既然是二房的媳妇,自然要比邢夫人要薄一些(这个时候想到不能争先了,她这么多年占据着荣禧堂,也没见她因此觉得亏心)。因此,准备得并不是很充分,这会儿居然见邢夫人出手格外大方,不免暗自咬牙切齿,不过,还是悄悄褪下了腕上一对翡翠镯子,那还是当年史太君赏下的好东西,平常都舍不得戴的,这会儿不得不拿出来,心中更是多了几份忿恨。
长辈的添妆是大头,贾家的几个姑娘还有林黛玉认识的一些小姐妹也各有心意,不过多半是些自己做的针线,聊作心意而已。迎春看着林黛玉一身华服,俏脸如同明珠生晕,堪称夺目,心中极为欣羡,她比林黛玉还大两岁,只比薛宝钗小几个月罢了,结果林黛玉都要出嫁了,他们家却似乎忘记了她也到了年纪,居然还没有想到议亲的事情,心中黯然不已。惜春还是小孩子心性,拉着林黛玉向她贺喜,探春却不一样,看着林黛玉光是聘礼就如许惊人,心中复杂不已,哪怕她极力讨好王夫人,不惜作践自己的生母与同胞弟弟,王夫人对她也不过是面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