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维哲紧赶慢回到家的时候,刚好同柳大夫碰到。
柳大夫见他早春三月里一脑门的汗,不由笑说:“程老板,你不用这样紧张,杨老板身体底子好,只要忍过了今天,便没事了。”
程维哲勉强冲他笑笑,嘴唇却惨白惨白的:“我心里知道,可……”
他话未及讲完,便被柳大夫拍了拍肩膀,一同进了家门。
杨家前院静悄悄的,只有寥寥几个门房在,不过绕过正堂往后院走去,老远却能听到一片忙乱之声。
程维哲顿时路都不会走了,还是柳大夫拉他一把,安慰道:“都这样,都这样。”
程维哲默默点头,深吸口气,大步往正屋走去。
这会儿正是日上屋头,金灿灿的阳光洒满院子,可程维哲仍不觉得温暖,只浑浑噩噩,紧张得无法言说。
刚到大门口,老远就看到韩世谦等在楼下,嘱咐长青事情。他微微偏过头,看到程维哲已经回来,忙伸手招呼他:“快点,小元痛了有些时候,说不得就是上午的事。你先去把身上衣裳换了,脸手都洗净,再进去陪他。”
程维哲动动嘴,没说话。
倒是柳大夫道:“贵府准备相当妥当,走吧程老板,我同你一起上去。”
他说着,先跟韩世谦点头见礼,然后便推着程维哲上了楼。
他们二人本不太熟,不过医者仁心,这场景他见多了,自然处理起来便不那么滞涩,反而态度温和有礼,让紧张的父亲爹爹们能放松下来。
果然,被他这样一来二去安慰,程维哲也定下心神,他飞快去客房换了干净衣裳,又洗净手脸,这才进了卧室。
一进去,便看到两个年轻小厮正伺候柳大夫洗手,程维哲冲他点点头,绕过屏风去了里间。
周泉旭正坐在床边同杨中元讲着话,一旁紫草在准备干净的被褥纱布,等着待会儿育道开了换上。
杨中元靠坐在床头,他身上已经换了干净软绵的内衫,外面披着厚厚的外袍,整个人正抱着肚子喘气。
“小元,我回来了。”程维哲抖着声音,他两三步走到床前,紧紧握住杨中元的手。
三月天不冷不热,还有些倒春寒,可杨中元却满脸都是汗,脸颊也透着不自然的潮红。
他勉强抬头看了程维哲一眼,湿漉漉的眼睛透着无力与痛苦,他呢喃道:“阿哲,我疼……”
那声音细得仿佛一缕烟,程维哲险些落下眼泪,可整个人却渐渐清明起来。
杨中元这会儿正是最痛苦的时候,如果他不顶事,那简直是添乱。
他要做的,便是陪在他身边,跟他一起度过这一个日夜。
“好小元,咱们就忍这一遭,下辈子便让我给你当夫君,咱们生十个八个孩子,小鸭子一样跟在你身后叫父亲,好不好?”
程维哲同他坐在一侧,小心翼翼从他腰后穿过手臂,细细在他肚子上温柔抚摸。
他胸膛温热结实,话语轻松逗趣,杨中元无声笑了笑,却在下一刻闷哼出声。
但是程维哲回来了,他心里有了底,肚子下面的疼痛也就不再尖锐,虽然还是痛苦,却仿佛可以忍受了。
这毕竟是他们两个人的骨血,是他们最最期待与向往的孩子。
周泉旭见程维哲回来,起身便要出去,杨中元却猛然握住他的手腕,不叫他离去:“爹……你……不要走。”
这时候的杨中元相当脆弱,他不希望程维哲或者周泉旭任何一个人离开他身边,所以也根本顾不上什么脸面尊严,只想让这两个人陪他。
周泉旭难得见他这样哀求自己,心里越发疼惜他,回身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柔声道:“爹去给你取些粥品来吃,顺便看看水烧好了没,你放心,爹会一直陪着你的。”
杨中元其实疼了这么好一会儿,根本不觉得饿,但他知道自己需要吃一些温补的东西,否则坚持不到明日生产。
他松开手,只说:“那你快些回来。”
周泉旭笑笑,转身便要出屋,不过刚走到里屋门口,抬眼就看到外面站了个二十几许的年轻人。
柳大夫笑道:“在下是怀安堂的大夫,不知方不方便进去。”
周泉旭一听他是大夫,忙迎他进了屋,人也没有离开,反而站在他身后认真看着。
柳大夫看了看杨中元的面色,又同他笑着说了几句话,这才坐在床边认真把脉。
一般而言,大梁生孩子不过就是那个步骤,先疼过一天开了育道,难过一夜里,第二日孩子有了动静,使劲生下来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