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最初的战斗不同,陆上警备队士兵们如今已经满脸麻木,他们几乎可以在对手眼皮底下还有条不紊地用推弹杆捅实枪管里的弹药,然后贴着对方的脸开火。或者是挺着刺刀一言不发地将对手一直顶到木墙上。
何语对此并没有感到一丝欣慰,只是慢慢走在士兵们的身后,检查着部下可能的大意行为。在他不远的地方,那位英格兰牧师早就没了慈祥温和的宗教人士形象,如今一手火绳枪,一手消防斧,甚至身边还放着两杆用来当投枪的铁矛,而铁矛矛头已经发黑了,显然不知道捅了多少佩科特印第安人。
“少尉先生,如果您的长官再不派出援军,恐怕今天晚上我们都要得到上帝的蒙召了。”布莱斯特又装好了一把火绳枪的弹药,轻轻放到了一边,然后看着坐到身边的美国军官低声说道,“您的士兵很英勇,但这里更多的是平民!他们没法再坚持下去了!”
“老头,你废话真多……”何语摘下了军帽,无神地看着天,嘴角一丝苦笑,“你们的上帝到现在不也在观望吗?”
“哦,少尉先生,我真遗憾您对我的误解。我的意思是,我们都是文明人,我们不应该在这里和这些土著野蛮人战斗。”真实年纪其实不过四十出头的布莱斯特尴尬地咧咧嘴,将胸前的银制十字架握在手里,“我从没像今天这样感觉上帝是如此之近,如果我……我是说,如果我受到上帝召唤,希望少尉先生能在我的墓碑上写上这么一句‘来自布里斯托尔的佩恩·布莱斯特,为他的信仰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得了,你们英格兰人做啥事都要借上帝的名义给自己贴下金……我们中国人……我们只相信自己,成功是自己选对了,失败也是自己自找的。”
年轻的军官苦笑着摇摇头,对自己无意中露出的话头表示自嘲。
“哦,你们东方帝国的民族气质确实不可思议……但上帝是仁慈的,我们都是他的子民,需要得到他的救赎,不管我们相信不相信。”牧师认真地点点头,语气温和。在他眼里,面前帅气古板的美国军官似乎和英格兰军队中的那些贵族军官一样桀骜不驯。
“老头,如果这次我们都能活下来,我就请你去喝酒,喝一种真正的酒,在我们那里叫白酒,比你们的威士忌好喝几千倍。”何语突然扭过头,带着血渍的脸笑得很狰狞,“我小时候经常偷喝我父亲的白酒,后来到了军队不准喝,我就常常借着假期换上平民服装去城里喝,然后晚上再回军营。其中一次喝多了,回到营地被营教导员……也就是负责军纪的少校给抓住了,结果关了我三天禁闭。”
“呵呵,精力旺盛的小伙子们永远都有一份值得骄傲的过去!”英格兰牧师笑呵呵地取下自己的银制十字架,递到了何语面前,“少尉先生,收下这个礼物,它可以让你永远保持这份骄傲和勇气。”
“别,我还没打算和你们的上帝走得太近,虽然我也经常过圣诞节。”何语一抬手,将对方的手挡住了,扭头过去,发现面前的英格兰牧师脸上带着落寞的神色,心里又暗暗不忍,于是干脆接过了十字架,塞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布莱斯特先生,其实我们并没有抗拒你们的上帝,但我们需要保持距离……我们很多年轻人,都喜欢在你们的教堂里结婚。”
“哦,你们真是个神奇的民族……也许这个态度让上帝真得很偏心,在保佑你们。”布莱斯特左右看了看那些美国士兵,露出了羡慕的表情。这些自称东方华族后裔的美国人,有着比英格兰甚至整个欧洲更加先进的武器,生活品质也明显高了不止一个档次,但居然对上帝有着奇妙的态度。
他们并非那些东方的阿拉伯异教徒那种面对基督教徒一脸气急败坏的愤怒,也并非上帝子民内部新旧教派之间势如水火的敌对。他们似乎更加淡然这些信仰,抬起放下都很随意,很包容。他们敬重自己的先祖超过任何信仰,但又极其看重自己的现实行为意义。
难道这就是美国佬更加文明的表现?英格兰牧师陷入了沉思。
“敌人上来啦!”
突然,瞭望楼上的某个陆上警备队士兵发出了警告,然后手里的燧发枪发出了轰鸣。
“老头,开始了!上帝保佑美国!”
何语哈哈一笑,第一个蹲起身子,举起了手里的燧发枪。
“全体都有!瞄准!”
哗啦的举枪声阵阵响起,然后全部一动不动地指向了远方。
“开火!”
“fire!”
……
……
在距离西点镇大约一公里的南方丘陵树林里,一行近百人的队伍正在艰难的行进着。
根据地图显示,最合适靠岸上陆的地区,除了西点镇码头外,就只有南方三公里多的地方。严重超载的渔船强行在西点镇靠岸是很危险的事,只要几只火箭落入渔船,很可能就会引发一场不可想象的灾难。
总指挥陈礼文果断选择了提前登陆点,时间是凌晨5点过。虽然直线距离西点镇只有三公里多一些,但不久就会进入绵密的森林,而且还是起伏的沿河河谷丘陵地形。
80人的步兵,6人的炮组,还有4人的医务组,剩下则是几个背着包袱的德拉瓦人。一行人在原始森林里几乎是蜗牛般的速度在前进。
到了上午7时过,前哨侦察兵距离西点镇已经不足500米了,但绵密的丛林依然阻隔着人们的视线。
唯一的一门6磅轻型加农炮被炮兵组的人艰难地掉在队伍的最后面,这个让人恶心的森林行军让作为舰炮炮组训练的海上警备队士兵极其恼火,就连陈礼文本人都萌发了放弃大炮的念头。
只是想到即将开展的后续作战计划,陆上警备队最高指挥官这才按下怒火,组织更多的人帮助炮兵。
又是半个多小时过去,耳边已经能听到断断续续但极其激烈的枪声,间或还有印第安人特殊的呼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