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暖和,院子里栽着的一棵杏树花开得极好,粉白的花瓣罩在枝丫上格外清丽幽婉。
张姨娘穿着一件半旧的水蓝色绣玉兰小褂,正坐在杏花树下绣鞋面。她静静坐着,很耐得住性子的一针一针的绣一朵芙蓉花。
玉珠眼睛一酸,轻轻喊出声来:“姨娘!”
张姨娘循声望去,见日思夜想的闺女正在廊下站着,忙丢开了手里的绣活,上前迎了上来,上上下下把她摸了一遍。
“你这丫头,怎么这就回来了!”
虽是抱怨的话,眼睛里却闪着泪珠,没等玉珠开口就又把她搂在怀里,声音有些哭腔,“定是这一路折腾得很,人都瘦了!”
玉珠忍不住眼泪,趴在姨娘怀里哭了一场,娘俩才回房叙话。
“你姑母的病怎么样了?身子可还好了,路上还顺利吗?定是没吃好吧,累不累?”
玉珠笑着抹眼泪,“姨娘一口气问了这许多,教我先回答哪个?”
张姨娘笑着拉着闺女进了小厨房,“我先给你做吃的,你在我身边慢慢说。”
玉珠按照大哥说的,大概把姑母家的事说了,张姨娘在灶前忙活,氤氲的热气打在她的脸上,模模糊糊的却又显得人格外温柔。
“幸而你走得早,你可不知道,你三姐姐夫家出了事,好好的年纪竟去守了寡,太太也病了一场,成日里在屋子里不大愿意见人。”
玉珠压住苦笑,“来的路上听说了。”她觉得这个话题说不下去,便岔开了话,嚷着要吃糖醋茄子让张姨娘给她做。
娘俩亲亲热热的好一会子,到了晚间,陶友德过来一起用了晚膳。
本来是一家三口,偏莲姨娘又叫了张姨娘去,说她房里的孩子不大好,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好惊动夫人,请有照顾孩子经验的张姨娘去帮着看着。
张姨娘一走,房里便静了下来,还是玉珠先开的口。
“姨娘被支出去了,父亲有什么打算便说吧。”
闺女口气冷淡,不似从前亲亲热热的,陶友德听了心里难受。
“我听徐婆子说了,你在侯府这些日子过得不好。”
“父亲还是直说吧。”
陶友德抿了抿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她,“我……我也不是铁石的心肠。”
玉珠扬起脸来,面色平静,“我知道,我见了那位周二公子。”
陶友德有些讶异,他原本打算跟周家的事,这丫头怎么知道?
若换了寻常时候,女儿家定不会这般坦然地坐下来跟父亲说这种事,便是母亲偷偷提起,女儿家也皆是娇羞满面的假做不愿意听才好。wΑp
玉珠经历了这几档子事,心态早已发生了变化,她直言说:“好巧不巧,那位周家二公子跟元三公子关系极好,今日晌午我们还一同在凤阳楼吃了饭。”
陶友德有些目瞪口呆。
“我见了他,知道他是个爽朗洒脱的人。人仗义性子也好,便知道父亲原是待我不薄的。”
陶友德眼前有些湿润,这个准女婿他何尝不是用心挑的。
玉珠叹了口气,“只是时移世易,父亲还是与周家说清楚得好,不要让人家空想。无论父亲作何打算,周家这门亲都是没法子的。”
陶友德揩了一下眼角的泪,也烦这事怎么横生了这么多枝节,倘若一切顺利,宝珠嫁入侯府,玉珠许给周家,两全其美。
“周家的事,我会说清楚的。只是侯府……玉儿,爹想还是你嫁过去的好。你在侯府替你姐姐吃苦受罪,既然当初换了,就该一路到底,现在三公子回来,也该是你过去。”
玉珠实在不觉得那肃安侯府是什么洞天福地,顶着姐姐的身份,也不是那么好过。
“父亲让三姐姐嫁吧,她和母亲想必很愿意。此番之后,我在京中也待不得了,不如父亲给我寻个远嫁的亲事,让我带姨娘走。或者让我和姨娘住在乡下庄子里也好。”
京城里的官家女儿谁不想嫁个高门显贵,京城外头的更是挤破头想往城里挤,这丫头怎么这般心如死灰,偏偏要往外头跑。
“不行不行!真要把你和宝珠再换回来,咱们家得被人戳脊梁骨,如何还能再在京中立足。”
一切安稳的时候,庶出的姑娘也疼,一出了事庶出的自是没嫡出的要紧,嫡出的又没有整个家族的脸面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