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请说。”
如意却没有直接说,她道:“除了将军,我也不知此事还能托付给谁。”
“公主。”穆远站起来,隔着纬缦看着如意的脸:“只要穆远能做到,一定不会负公主所托。”
“将军。”如意转过脸来,对上穆远的目光,她看了他半晌,轻声道:“求将军,莫让如意尸骨留在夏国。”
穆远心头一震,喉咙似被哽住了。
“我必是活不了的,他就是没杀我,我也只怕自己受不了那些□。所谓忍辱负重,如意没那个本事。”
“公主。”穆远哑着嗓子唤,可唤了这一声,却也不知还能说什么。她说的句句实话,她必是活不了的。
如意苦笑:“我似乎,什么本事都没有。如今能助得将军拖得战时,便觉甚是荣幸。将军,如意能做的只有这么些了。将军之后必要取胜,打败夏贼。而我,我不想死在那个地方,可既然别无选择,还望将军能把我的尸骨接回来,莫让我孤伶伶的在那里。”
穆远哽了喉,只得用力点头。如意见状,微微一笑:“那我就在夏国,等着将军来。”那笑容,在星光映衬之下,竟是美得夺目。
穆远这一生,一直无法忘记这个笑。
第三日很快到了。
这几日穆远陪着如意说了许多话,多到似乎说不完。可眼前分别在即,却忽然似是不知该说什么了。两个人千言万语,只无言相对。穆远给如意添了些衣裳,又给她备了干净的水,装上了新鲜的吃食,只希望她过去的这一路不要挨冻受饿。
如意默默地看着他做这些事,心里空空荡荡。
正午时分,刀疤将军领着人骑着马赶到两阵中间。穆远远远看着,知道这最后的时刻已到。援军并没有奇迹般地提早出现,如意公主必须交出去了。
如意抱着穆远为她装水的水囊,轻声道:“将军,喜儿他们几个都是忠仆,跟着我,吃了不少苦,我脾气不好,以往对他们使过不少性子,他们如今再回宫,怕是也没什么好日子过的,将军若能将他们在宫外安置,寻个好差事,让他们能自给自足好好过活,如意感激不尽。”
“臣定会为公主办到。”
“将军……我……”马儿拉着车轿缓缓前行,如意急欲再说什么,可似乎能说的话这三日都已说尽,她再没有什么遗言好留,她顿了顿,终只能再说句:“将军,谢谢你。”
穆远说不出话来,他看着刀疤将军拉过公主车轿的马缰,他看着一个夏兵粗鲁的用长枪挑开车子的缦纬让刀疤确认公主身份,他看着他们拉着公主的车子向夏军的方向走去。
如意回身最后看了穆远一眼,那眼中透着死寂与告别意味。穆远紧咬牙关,用力握紧大刀,猛地扭转马头不再看她,用力一夹马腹飞奔离开。
生离与死别,竟然可以是同一个时刻。
穆远眼眶发热,抽打马缰快速奔回军营,他亲手将她送死,但他绝不能让她白白牺牲,穆远在心里暗暗发誓:“夏国不灭,绝不罢休。”
如意走了。
穆远自觉这一生坦坦荡荡,从未亏欠过任何人,但是对如意,他总觉得欠了她许多。他记得她的笑容,记得她临行前的那个眼神,他还记得她的声音。
他多次在梦中被惊醒,因为在梦里,他听到如意对他说:“将军,我在夏国,我等着将军来。”
穆远每每满身大汗地坐起来便再躺不住,他常常站在窗边仰望夜空,他看到天上满是一闪一闪的星星,他记得陪在如意身边的那三日里,天上的星星也是这般的耀眼。
她如今怎样了呢?她为何到梦中找他,说她在夏国等着他。她还活着吗?难道这是她在托梦给他?她在夏国可受了什么折磨?她是否……
穆远眼眶发热,指尖在握紧的拳中扎进掌心里,他不敢想,一点都不敢想。
可他又控制不住地想,他总是会想起她。
韩笑成功闯入青山谷,救下了穆勇老将军,还以牙还牙,用毒攻破了夏军的防守。而烟魂关这边,也终于等到了援军,与夏军之战,完胜。
这一切,全是因为有一个骄傲又弱小的女子,坐在车轿上,立于两阵前,为他们争取到了最最宝贵的时间和机会。
如今,她在夏国,究竟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