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河滩上,数十堆篝火烧的冲天,照得天空都成了红色。※%,河滩上人影攒动,一队队士兵扛着木头在河滩上来来往往,一片繁忙景象。
远远传来‘梆梆梆’的敲击木头之声,马儿拖拽木头被鞭打发出的嘶鸣声,士兵们的吆喝声,大河滔滔的流水声,响成一团。
宇文雄和数十名伏手下伏在长草之中看着眼前的景象,眉头拧成了一团,距离里许之地,虽然看着并不清楚,但他还是能判断出敌军在干什么。
“宇文将军,这帮唐军在搞什么名堂?”身边一名将领低声问道。
“哼,他们这是要造木筏准备渡河,这帮唐狗尚不知我们已经追上来了,还打算连夜渡河逃走呢,真是异想天开。”宇文雄冷笑道。
众人这才恍然,这群人抬着木头走来走去,敲击的响声怕是在将木筏组装成型,原来真的是打着渡河的主意。
“将军,那咱们还等什么?咱们立刻冲杀下去,将他们尽数宰杀在河滩上便是。”
“稍等,王源诡计多端,咱们今日已经吃了一次亏,这次一定要小心在意。你们数一数河滩上的人数,看看有多少。”宇文雄摆手道。
众人伸着头在河滩上开始点人头,可惜距离太远,沙滩上人影瞳瞳火光忽明忽暗,人马混杂来往,数了半天根本数不清楚。
“好像是好几百人,有些在火光之外也数不清楚,要不咱们离近些瞧一瞧吧。”一名属下咂嘴道。
“不成,他们定会安排暗哨,靠近了就打草惊蛇了。数不清楚不要紧,他们其实也只有几百人,大致数目都对就成了。关键是瞧瞧王源和白天戏耍我那小子在不在河滩上。王源若在,便定无诡计了。”宇文雄眨巴着眼睛朝河滩上仔细的寻找。
“在哪里?卑职瞧见那小子了,骑着白马指手画脚的那一个。是也不是?”一名属下低呼道。
宇文雄顺着他指点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见了白天自称是秦国夫人的儿子的那个少年,一看到那小子坐在马上指手画脚的嘚瑟样子,臂膀上的伤口便隐隐作痛。白天被这小子引诱进入伏击圈的屈辱涌上心头。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站在柳钧身边的一匹黑马,上面侧对自己坐着的身着盔甲的青年。白天虽惊鸿一瞥,但印象极深,黑马上的青年正是王源。
“两个狗。娘养的都在那里督促造筏呢,他娘的,可让爷爷我追上你们了,一会儿给我活捉这两个家伙,本将军要他们给我当马夫,刷尿桶。”宇文雄兴奋的眼睛发光,重重的往寒风中啐了一口浓痰。
“将军,咱们可以动手了吧,卑职即刻回去整队准备,我看咱们也不用花哨,直接冲下河滩,刀片一顿乱砍,也就解决这几百人了。大黑天的弓箭也不用放了,免得伤了自己人还浪费羽箭,咱们可没补充多少箭支。”
“说的很是,但是莫慌,先派人往两边摸一下,看看有无伏兵,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宇文雄沉吟道。
众属下心中均想:宇文将军这是吓破了胆子了,别看咋咋呼呼的说敌军如何不堪,经过上午那一战之后,宇文将军谨慎了许多,或者说胆小了许多。
但谨慎毕竟不是坏事,众人也不想发生意外,于是悄悄退回大队兵马之中,派了两支百人队从分往左右两侧数百步之外迂回查勘,防止万一。中间的大队兵马刀出鞘,枪如林,受过严格训练的战马在骑士的控制下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整只骑兵队伍像一柄在黑夜中缓缓飞行的三股钢叉一般,朝着河滩火光方向慢慢逼近。
进入五六百步的距离之内,河滩上的情形已经看的极为清晰,人来人往的唐军士兵的说话声,指挥他们的将领的呵斥声都已经清晰可闻。而五六百步的距离已经非常近了,虽然宇文雄希望能够更近一些,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下河滩,不给唐军反应的机会。
但宇文雄也知道再往摸其实是不现实的,因为东北风从背后刮来,即便骑兵们以再轻微的声响前进,一千多个细微的声响还是显得极为突兀,会被东北风吹向河堤之下。事实上宇文雄已经发现河堤上的唐军中有人正诧异的朝河堤上方的荒原上看,看的方向正是自己的兵马所在的方向。宇文雄知道,不能再等了。
宇文雄缓缓的举起手中长长的弯刀,狭长的刀刃在空中被疾风吹的在耳边发出嗡嗡之声,让宇文雄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同时又热血沸腾。这是刀吟之声!上一次听到这声音还是十年前,那时吐蕃骑兵入侵自己的部落,当时的自己还只是个籍籍无名之辈,为了抵抗吐蕃人,自己告别了妻儿参加了同吐蕃人的作战。在野狼谷的那一战中,也是在冬天,这柄刀也是在风中发出了这种刀吟之声。而那一战,自己杀敌三十,己方也大获全胜。从那时起,自己便被选为奚王亲卫队开始,一步步走到今天。
现在这刀吟之声又起,是否预示着又是一场大胜在等待着自己呢?那是一定的。
“杀!”宇文雄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双腿策动马匹,胯下战马嘶鸣一声腾跃而出。随着他的杀声落下,身边奚族骑兵发出震天的呐喊声,刀剑枪戟高举如林,战马踏着劲风吹拂的草浪飞驰向前。
“呜噜噜噜!”
“杀啊,杀啊。”
漫山遍野的喊杀声和怪叫声震慑耳鼓,河滩上的唐军被惊呆了,一个个呆呆的扭头看。只片刻之间,奚族骑兵便已经冲到了三百多步的范围内,连唐军们惊慌失措的表情都能看的非常清楚了。
宇文雄的眼睛始终盯着那白马少年和王源的方向,他看到了白马少年和王源惊愕回头的表情,心里无比的开心。两个兔崽子,一会儿便拿了你们尽情的折磨。但有件事却有点怪异,不知是马匹颠簸的幻觉还是自己没看清楚,他好像看到了白马少年和王源两人相视笑了一笑,笑的非常的诡异。
宇文雄的脑子里甚是迷惑,这笑容显得那么的不怀好意,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抬眼看去,身边的骑兵正一往无前毫无阻隔的冲向河堤。距离河滩只有两百步不到,只要十几息的时间便可杀上河滩,根本没有任何的异样。
宇文雄暗骂自己大惊小怪,白天在峡谷里被坑得有了心理阴影了。就在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猛然间冲在前排的数十骑骑兵齐齐从马背上飞起,飞上半空之中,张牙舞爪的大叫着落在地上,发出恐怖的落地声,他们的坐骑却以一种前蹄跪地的方式往前倾倒翻滚起来。
“有绊马索。小心。”宇文雄第一时间叫出了这种陷阱的名字,但在他叫出口的同时,又有数十名骑兵在第二道绊马索的阻隔下人马分离,一个上天,一个入地,摔的骨断筋裂。
无论你反应多快,在这样的夜里,在马儿加速到极致的时候,想避开密集布置的十几道绊马索几乎是不可能的。奚族士兵以同样的方式上天入地,成为了为后面的兄弟清除绊马索的趟雷者。但后面的兄弟显然没有感谢他们的相助,他们落在长草中早已摔得口鼻喷血七荤八素,但还是要被后面的骑兵踩踏而死。
宇文雄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眼睛里喷着怒火,但河滩上出现了他最不愿看到的一幕。河滩上的唐军忽然全部都消失不见了,代而替之的是一扇扇被竖起来的原木木排。每一扇木排后方,齐齐冒出来的是唐军士兵的头颅,还有一排排弯弓搭箭的手臂。
“草!他!娘!”宇文雄不知是骂别人还是骂自己,但他无暇考虑这个问题,因为熟悉的箭雨破空之声已经让他无暇他顾,咻咻咻的箭支飞过之声,在宇文雄听来就像是毒蛇口中发出的声响,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一轮箭雨过后,又有数十名骑兵摔下马来。
“猛冲上去,杀光他们。”宇文雄拖长声音大吼道。他只能下达这样的命令,因为他相信即便硬顶着对方的箭雨,也能杀到河滩上,对方的弓箭手在这么短的距离里只有时间射出两轮箭便会被骑兵攻到面前。到时候他们便只能是被宰割的份儿。
骑兵们付出近三百多人的代价,终于顶着箭支的施射,穿越密密麻麻设置的十几道绊马索艰难的抵达河滩上方的堤岸上,堤岸和河滩落差并不大,完全不会影响战马跃下河滩。所有冲上堤岸的奚族骑兵也是毫不犹豫的跃马而下。
“草!他!娘!”在奚族骑兵纷纷从河堤上跃下河滩之后,眼前的景象让刚刚策马奔到的宇文雄又一次骂出了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