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一旦成为福国长公主府的拆洗女童,夜晚就跟另一名拆洗女童冰儿合住一间卧房,早晨则跟着冰儿一起到长公主香闺去铺床,收取用过的被褥、汗巾、手绢,以及换下来的衣裳、袜子,先仔细拆开被褥封套,再把被套和衣物都交给力气较大的仆妇去搓洗。
然后,两人把前一天挂上晒衣绳的,已经晾干的被套、衣物等等拿下来,先套好被子、缝上被套封口,再检查每件衣裳、每只袜子有没有破绽或脱线之处,若有即予以缝补。等到一切整理妥当,才送回长公主香闺。
在柔嘉进出长公主香闺的时刻,柔福或许在房内,或许不在,但即使在,柔福也多半正在让贴身丫鬟替她梳头,只顾对镜自照,从不正眼瞧一瞧向她请安的两名拆洗女童。柔嘉面对这种待遇,次数多了,不由得暗中庆幸:这样最好,就不用担心被姑姑认出来了!
另外,柔嘉也逐渐留意到了一件颇为惊人的事实———柔福姑姑每夜都跟驸马爷分房睡!
这是柔嘉一连多日不曾在长公主香闺内看到任何男人用品之后,所下的结论。后来,柔嘉跟冰儿越来越熟了,又听到了资历较久的冰儿悄声嚼舌根:“长公主府另有两个拆洗女童,年纪比我们还小。她们俩专管去驸马爷的房间收拾衣物”
柔福的驸马高世荣,柔嘉未曾近距离见过,但远观也看得出来,他算是一表人才。不懂柔福姑姑为何不喜欢他?
对于暌违五年的柔福姑姑,柔嘉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畏惧,因为发觉,柔福姑姑跟过往很不一样———不止是从少女变成了少妇,最显著的差别是,柔福姑姑一双原本亮晶晶的鹿眼变得阴沉沉,好像她眼中的世界永远乌雲密布,再也没有晴天…
冰儿也很怕福国长公主。有一夜临睡前聊天,冰儿谈兴大发,甚至偷偷告诉雪儿:“长公主很难伺候啊!别的富贵人家买了拆洗女童,女童长大了通常都会留着,改派别的差事;只有福国长公主府,拆洗女童一成年,马上就得要换人。你来接替的那个拆洗女童,就是刚过了十五岁生日。本来她就快要被卖到别家去了,可是在她要被卖掉之前两天,不知怎么回事,她得罪了长公主,长公主居然亲自动手,狠狠毒打,不小心把她打死了呀!然后就埋在后院!那天以后,我每次见到长公主,总会浑身发抖…”
柔嘉听得震惊!她实在无法相信,柔福姑姑会有那么残忍!那简直等于是说,有一只小鹿长大以后变成了母老虎,太不合常理了!但是,柔嘉也明白,兹事体大,冰儿不可能编造这种谎言…
从此,柔嘉越发忌惮柔福姑姑。每当柔嘉出现于柔福面前,柔嘉都必定躬身低头,尽量避免柔福姑姑的目光。
柔嘉谨小慎微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时光匆匆流到了年底。在阴历十二月二十九日(西元1134年阳历一月二十五日),柔福准备次日要进宫去参加除夕盛宴,却找不到一条需要用来搭配礼服的锦绣腰带,就呼叫两个拆洗女童过来帮忙寻找。
不消片刻,眼尖的柔嘉就找到了那条腰带。柔嘉双手捧着锦绣腰带,提心吊胆走向套房外间小厅之中坐着的柔福姑姑,照常低首垂眼,恭恭敬敬呈现所持物品给长公主看。
“很好!”柔福随口说道:“就放在桌上吧!”
“是!”柔嘉温顺表示遵命,并且照做。
忽然间,柔福心血来潮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柔嘉吓了一跳!她依然低垂着头,但开口小声答道:“雪儿,名叫雪儿,姓梁。”
“雪儿?”柔福蓦然间被触动了记忆,想起了大哥的女儿乳名也叫雪儿,就脱口说道:“真巧!本公主有个侄女,小名也叫雪儿。你抬起头来!”
柔嘉不得不战战兢兢抬头
尽管柔福记不清柔嘉幼年的模样,但一看清了柔嘉目前的面容,就看出了这是大哥的锥形脸轮廓,配上大嫂的平面脸颊与端秀五官!
同时,柔嘉从柔福姑姑震撼的眼神之中,感应到了柔福姑姑的认知。然而正因如此,柔嘉也同样领略到了———柔福姑姑无意揭穿。
“好了!”柔福淡然接着说道:“这儿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柔嘉赶快依礼告退。柔福则继续坐在原位,怔怔出神
往事恰似潮水,一波接一波,涌向纹风不动如岩石的柔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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