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月将茶水斟了七分满轻推到他面前,抿唇半晌,才轻声道:“近来我察看到整个九重天四方的守结界全都又被加固了,玉帝是断然不可能做出这么方便他人耗损自己的事的,天帝更是巴不得当是瞧看不见,怕是都是你一人所为吧。”
栾之眼神平静,如她的声音一般轻,道:“如果你是来谢我,大可不必。一百年前让云闲下凡尘做这些事情,你觉得是你将事情破坏了,觉得我之后做的这些是在为你补漏,你完全不必这么做想。加固天界的守结界。本来就是我应做的事情,与云闲的事情是两回事,便就是云闲在凡尘完成了使命,九重天上的守结界也是要加固的。与他无关,也与你没有什么关系。”
弓月哑然,确然,这正正是她来此地的理由。
理由归理由,她来时的一路也从没想过别的。
此时被栾之这样道破。她突然觉得,理由上,她似乎没理由继续留下做客了。正正是因为突然没了这个理由,她方才觉得,这一百年来,她似乎一直都在等一个理由来这里似的。
因为她不想就这样走了。
不过再是如何,也终究得离开,茶看过,人见过,礼也走到了。再是耗着时辰,也有耗到尽头的时候。
她拨弄着杯盖道:“迟霖跟我说你身体不大好,那大约是一百年前的时候了,现在都过去一百年了,你的身体怎么还没好起来,莫不是因为加固守结界……”她认真道:“再是如何,也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你身体既然有恙,加厚结界的事情本来也不应该是你一个人责任,九重天上这么多上神。一人出一些力自然能够办得到。”又缓缓道:“你,你又何必一个人独揽,折磨自己。”
栾之轻轻皱眉:“迟霖跟你说,我这是在折磨自己?”
弓月不温不冷的笑。没说话,又拿起茶盏喝了口茶,将茶盏放回桌子上方才道:“你很担心迟霖会怎么同我说吗?他确实是有这个意思,不过话说的没这么直接罢了,他虽然与我说你身体不大妥帖,但是也没说到哪一程度。只是没想到加厚结界的事情你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一人包揽,我自是没什么可说的,但看你现在精神还不错,我只想过来劝你一劝,别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到自己的身上,现如今我过的不错,你也应该爱惜自己,我也希望你能过得好。”
看着她这般客套疏离的模样,栾之眼中流露出疲惫和悲色:“有很多事情,我真的很想对你说一句对你不住,可是这对不住,却真真是不知道应该是哪一桩,划算下来,我似乎竟然没有哪件事是对得住你的。”
二人说话到现在,看似对话,却又像是各说各的,但是听到栾之这么一句,弓月甚是惊讶的偏头看他。
什么时候起,栾之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栾之道:“我做了很多事情,也一心想要找回挽回,可无论怎么做,似乎都没有办法也没有结果。”
她更加惊讶,想了想问他:“是不是因为我以前太在意你了,后来我放了手了,你心里失了这个平衡,便很想让我再像在仙学府时那样对你?栾之啊,你我好歹都是年纪不轻的上神了,这种想法应当自我疏通……”
栾之摇头:“我确然希望你能像在仙学府时那样待我,可也绝非是因为心里失了平衡之故,便就是你不能再像在仙学府时那般,我也一直都希望你至少可以不这样疏离我,就好。”
弓月怔怔的抬头:“什么?”
栾之握住了她的手,良久后松开,她摊开手掌,掌中有一道白光,似翎羽一般,眨眼便没入她掌心消失不见。
她一惊,却不怕,似乎心里一直都知道,无论栾之做出什么来,都是护她佑她。
他的右手像是要抚摸她的面颊,却是并没有真的抚上去,指尖停在她的耳畔,轻轻的帮她理了理鬓发,他看着她,轻轻地道:“你的神识,我还给你了。”
她有些发怔,隐隐觉得哪里似乎不大对劲,可又是说不上来,那抹白光翎羽没入她的体内,却似在她的体内消失掉一般,她运息追巡,却是查探不到半丝痕迹。
这,真的是自己的神识吗?
她怔忡了半晌,低头思量了一番,后而将此事暂时抛到身后,道:“神识也还了,你和我之间,以后真是不拖不欠了。”
她抬头轻声道:“若是三百年前,你不曾抽取过我的神识该有多好,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当年你第一次知道红索在她的芭蕉妖洞提炼我的心头血之时,是你将芭蕉妖洞毁了个不剩,下凡尘的两世,你虽然口中说的硬气,可是我隐隐的是知道你成心拿他们二人泄愤替我出气的,但是何以时过境迁,同样的事情同样的人,你竟然会为了他们二人来骗取我的神识?我心知你有苦衷,也给你机会让你给我说出实情,可是到得最后,你仍旧将我的神识抽了去,如果当时你能对我说些什么,就算实情不能说,哪怕是说这些话给我听也好,可能我真的就不会追问了,但是如今……”
栾之闭眼道:“弓月……”
她却摇头笑了笑,打断了他的话:“我回到玄苍,下了咒结界,那时候我就在想,你说三百年,那便就三百年,我在玄苍三百年不见任何人,不管外面如何,三百年过后等你一个答案,但是一百年的时候我就已经想明白了,你和我之间发生过那么多的事情,我相信你心中一定至少有我一席之地,可这一席之地也未免太轻太小了些,不足矣影响到你栾之任何一个决定,与其如此,我又何必等三百后要一个答案。栾之,真相和答案到底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今天是三百年整,我的神识你归还了我,你和我之间,彻底两清了。”
她摇头看向栾之:“帝尊大人,我们之间就这样罢。这三百年来,除了你身体有些抱恙之外,我们都过的很好,你说是不是?”
栾之看着她,声音沙哑:“我过的并不好。”
她的手颤了颤,无意识道:“你……”又想起了什么,道:“莫不是我父亲母亲来寻了你麻烦?我曾听迟霖说我父亲曾经与他谈及过一些我们的事情,我父亲当时还放话说不会让一清宫这么清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