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对冷温相依的璧人,果儿的冷清,在面对身旁温暖的女子之时,一融即消,维护地为她挡住半边身子,虽然陆元畅锐利的目光还是落于女子身上,但女子坦荡的清澈目光,还是让顾小芙满意点头。
陆元畅看着她们,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自己与顾小芙,也是这样相扶相依,无畏地面对外界所有的苦难。
“柳昭儿,你可知罪?”陆元畅淡淡地说道。
“民女不知。”柳昭儿微微施礼,不卑不亢地回道。
“蛊惑当朝监国长公主,影响政令施行,以平民之身窃居于皇宫,你无罪?当年你病倒于路边,此事本就颇为蹊跷,但看你入宫之后所言所行,当知旧年你居心叵测,真真好厉害的女子,不仅骗了皇后的慈心,更是骗得我儿鬼迷心窍!”陆元畅一字一句,厉声说道。
“阿爹。。。”果儿如何受得了陆元畅这般指责柳昭儿,不禁失了分寸,欲开口辨解。
“果儿噤声。”顾小芙见陆元畅脸色越发黑沉,不由开口帮忙,果儿越是帮着分辨,陆元畅越是要为难她们。
柳昭儿到是平静,回以果儿微笑,再向陆元畅恭敬地说道:“昭儿体弱,孤身倒于荒野,得蒙娘娘所救,昭儿感激万分。昭儿进京,乃皇上与娘娘善心,非病弱昭儿当日所求。入宫之后,公主悉心救治,怜昭儿孤单,又常伴左右,活命之恩,情深意重。”
“公主待昭儿如知己,昭儿以死不能相报。大唐万里疆域,千万百姓,仰仗公主与朝廷。皇上病重休养,公主日以继夜为国操劳,昭儿不忍公主辛劳,只得凭借微薄之力为公主分忧。朝中有文丞相匡政,军国大事由武威国公所领,昭儿不知自己何德何能,能左右朝廷,能蛊惑心系万民的公主。”
陆元畅闻言,沉默不语。其实柳昭儿辅佐果儿,陆元畅早就知晓,所行政令,俱为高明之举,不仅令大唐更加强大,还帮助果儿掌控朝局。以陆元畅策算,如今的局面若是让果儿自己处理,非十年之功不可,柳昭儿的本事,显而易见,短短三年之功,若放在朝臣身上,足可升任丞相。
陆元畅欣赏柳昭儿的手段,细雨润无声,当世人警醒之时,却是发现天地大变。这样的柳昭儿,若全心全意为果儿着想,则是大唐之福,可是经历过周朝亡国的陆元畅,更害怕柳昭儿心有不轨,渐渐蚕食果儿手中的权力,令得大唐倾厦。
而且柳昭儿的话,有些诛心,若非陆元畅把一大摊子的事丢给果儿,果儿也不必劳心劳力,失去享受生活的自由,自己也不必因为救命之恩,而献计献策。
只不过这样的话,到了陆元畅耳里,掰开了揉碎了,慢慢品味,到是感觉到柳昭儿待果儿的一片情意。
“朕若不信,你当如何?”陆元畅沉声说道。
“要昭儿一死,有何难哉。”柳昭儿云淡风清地笑着,自信地说道:“昭儿之命,本为皇上皇后所救,还了,也是正理。”
“如此甚好!来人!”
内侍闻言,忙托着一个盘子躬身立于柳昭儿面前,上面摆着一匹白绫,一碗毒、药,一把匕首。
“公主,昭儿先去了,不管多少年,昭儿会在地下等着公主,不过奈何桥,不喝孟婆汤,昭儿会一直记得公主,只愿与公主一同再世轮回。”柳昭儿坚定地说道。
她们本就是一晌贪欢,身份,地位,权势,都不匹配,她本就是前世一缕幽魂,穿棱时空到了这个世界,她幸运地再生,她享受过果儿的难得的温情,这一切,尽够了。她们的事,前朝早已吵得沸沸扬扬,果儿居中为难,一边是国家责任,一边是初恋深情,可是身在那个位子,却无法两全。
昭儿知晓果儿的困境,这比果儿刚接手监国重任还要举步为艰,一个上位者可以无能,但品行不容质疑,此为立身之本。而果儿如今面临的,却是朝臣的猜疑与抗拒,原本大好局面,生生断送在这段情中。
柳昭儿曾偷偷离去,奈何被果儿寻回,只道是陪她多一时便好一时,而后路却是如此渺茫无措。两个年轻女子,周旋于大唐朝堂之上,艰辛可想而知,而这并不是她们最大的障碍,面前端坐正位的开国皇帝,才是她们无法逾越的鸿沟。
果儿看着柳昭坚定的眼神,心中不禁凄苦。陆元畅孤单,她陆明曦难道不孤单么?自幼远离双亲,少年独自面对波诡云谲的朝堂,夜之凉,又有何人知!
自幼坚强的果儿,大大的杏眼之中逐渐凝聚泪水,嘴中苦涩万分,被陆元畅这般逼到绝境,她与生俱来的修养顷刻间崩溃,狠狠将盘子掀翻在地,双膝跪地,悲愤道:“果儿平生,不求阿爹之位,不求权倾天下,只求逍遥自在,寄情山林,过些寻常人的日子。是阿爹将我放在这个位子,是阿爹让我称孤道寡,阿爹身为大唐天子,怎不明白那个位子一旦坐上,便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阿爹有阿娘相伴,尚不愿困于这个皇城之中,果儿自幼孤苦,怎受得住这皇城的清冷寂寞!昭儿暖我心,阿爹为何又要让她离我而去!若阿爹放不下这片江山,果儿拱手相还便是,与昭儿隐居山野,这世上再没有大唐长公主!”
果儿越想越悲恨,抬手抓起地上的匕首,便要自残明志,她身为陆家人,有着陆家人的骨气,容不得旁人对自己深爱之人质疑。
“果儿~”
陆元畅不曾想到果儿会如此刚烈,顾小芙则是惊叫出声,小小更是吓得满脸苍白,而一心系在果儿身上的柳昭儿,第一时间冲了过去,用纤弱的双手紧紧捏住匕首的锋刃,力道之大,竟然让果儿无法撼动。
“昭儿!”果儿见柳昭儿双手血流如注,忙撒手,将柳昭儿的手轻轻掰开,便看到两个手掌生生被切断了。
到了此时,不必再试探了,陆元畅深深松了口气,心道果儿厚福,得了一个有情之人。
顾小芙见陆元畅松了脸色,忙唤御医前来治伤,果儿挥退医官,亲自为柳昭儿上药。
明明流血过多,明明痛得脸色苍白,本就血气虚弱的柳昭儿,竟然展开温柔地笑容,安抚着果儿:“我不疼。”
伤口极深,可见白骨,那抹勉强却又温暖的笑容,让得果儿极为心疼。果儿为柳昭儿包扎完毕,又悲恨地看着陆元畅,说道:“你满意了!”
陆元畅淡笑着,根本不在意自家闺女的女生外向,顾小芙明白陆元畅此时说什么都是错,便让果儿送柳昭儿回去,再私底下与果儿好好相谈。
“你阿爹那人的脾气,你怎不知,只要你忍住,她又能奈何得了你!”顾小芙拉着果儿的手,劝道。
“阿爹太过份了,她怎不想想当年阿娘您受委屈,她差点把人都宰了。”要说果儿,平静下来其实也明白陆元畅的心思,只不过就算如此,她也不允许任何人这般待柳昭儿。
“你阿爹那人,嘴硬心软,当初我们刚接到京里的消息,为娘心里有疙瘩,可你阿爹却是很为你高兴,丝毫不介意昭儿的身份,又知道你在京中为难,当日便动身回京了。你年轻,又从小不与人交往,我与你阿爹很担心你被人蒙骗了,这才想试试昭儿。如今一看,昭儿果然是个千里挑一的好女子,咱们果儿可是有福之人。”顾小芙抚摸着果儿的鬓角,温言细语为两个陆姓血亲调停。
果儿听了这些话,心里才好受些,只是虽然爹娘这关过了,朝廷里的人还不放过她,那种压力,非常人所能想象,果儿甚至已经做了决定,若是朝臣容不下柳昭儿,她便要带柳昭儿出京。
“对了,柳昭儿到底是何人,就算是富家女子,也只通琴棋书画,她如何会政事要务的?”顾小芙很好奇,毕竟柳昭儿出现的很蹊跷,而且陆元畅曾派人查过,居然无法查得柳昭儿的出处。
果儿闻言,很是为难,但顾小芙到底是自己最亲近之人,而且陆元畅的身份自己也是知晓的,可以说,果儿与爹娘的距离最近。她们都能成全自己与柳昭儿,身世说与不说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