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绿波皆不解其意。臧皇后陪嫁进宫的乳母严嬷嬷却笑道:“依奴婢看,沈小主怕也是打着这个主意呢。”
臧皇后莞尔一笑。
严嬷嬷便教二婢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孔雯之所以敢欺负到主子们头上,无非就是仗着皇爷的宠爱罢了。有皇爷的宠爱,她就立于不败之地,别的小主们要动她,先要承受皇爷的雷霆之怒,这是个不划算的买卖,因此不受宠的小主们都不敢惹她,而受宠的小主们孔雯也不敢欺负。如今咱们要拿走皇爷的宠爱,就要先给孔雯些甜头尝尝。”
臧皇后便笑道:“难为阿沈十五六岁的孩子,竟有这样的心胸,”又道,“春水往养心殿去问问,就说我有事与皇爷商量,问皇爷晚上过来用膳不。”春水依言去了。
臧皇后又吩咐道:“绿波去厨下盯着他们弄些皇爷爱吃的菜,你亲自盯着,再使个人往明光宫去,取一对明珠给阿沈,就说是我抚慰她的,这一路过去不必避着人。”
晚间郗法果然来了,席间问道:“什么大事,你竟这么急忙忙地叫了朕来?”
臧皇后笑道:“皇爷如今登基有数年了,照我的意思,不如趁着节下大封六宫,孩子们也是时候进位了。”
郗法想了想道:“你虑得很是,现都永平五年了,按着资历来罢:潜邸时候就伺候的进两阶,去年大挑进来的进一阶,往后以为成例,凡三年大挑过后,第二年大封六宫,使旧人进位,三品以下的每三年进一阶,三品以上的每六年进半品。至于小蘋,封无可封,也就不必再封了,赐凤冠、凤钗吧。”
臧皇后抿着嘴儿笑道:“还是皇爷周全,那潜邸时候伺候过却没给名分的那几个,就都封到九品上吧,不管是常在还是夜者,总算不是奴婢了。有空出来的位置,再挑人补上就是。”
郗法道:“你说得很好,就这么办,要是有不决处,往报两宫母后定夺就是。”
他忽然醒过味儿来:“你这不是心里都有数么?怎么倒要急可可地请朕过来拿主意?是了,”郗法笑道:“是不是为了孔雯?令嘉昨儿来找你哭了?”
臧皇后笑道:“哪里就至于哭了呢?她气得了不得倒是真的——谁家奴婢能这么打主子的脸呢?后来妾又探知,不光阿沈,旁的几个小答应、家人子们也受过孔雯的委屈,只是都没阿沈性子烈,不敢和我诉罢了。”
郗法沉默不语,眉头微皱。
臧皇后继续道:“因此妾想着,横竖也该是大封六宫的时候了,竟不如干脆给孔雯一个名分,要不然她这性子又要随着皇爷的驾去欺负别人,反闹得不可开交。小主们计较吧,失了身份,不计较吧,又气得慌。给她个名分,不光她得了实惠,也好用宫规管束管束她。皇爷看,就依着当年红叶与红云的例,给她个常在,如何呢?”
郗法道:“她果然欺负过别的妃嫔?”
臧皇后道:“皇爷自己算算在宫妃们宫里幸过孔雯多少回?妾反正是不知道的。”
郗法叹了口气道:“是朕宠坏了她,”便执起臧皇后的手道:“幸亏家有贤妻。”
臧皇后脸上一红,道:“妾这点微末本事,哪里就敢言‘贤’了呢?”
郗法叮嘱道:“孔雯年纪还轻,面皮薄,你不论放她到谁的宫里,只管以道理说她,不要忒粗鲁了,她是会听的。”
臧皇后心中冷笑,面上却道:“妾记得了。”又不动声色道:“今儿妾又往从前那几个受过孔雯委屈的孩子那里赐了些金珠锦缎,皇爷也别忘了抚慰她们。”
郗法一想,孔雯都二十一了,沈令嘉还不到十六,究竟是谁年轻?怎么年幼的倒知道容让,年长的反倒不知道了?便道:“朕记得了。”一句好话都不为孔雯说了。
沈令嘉自己是四月二十一承幸,那天晚上皇爷心情好,召她去乾清宫伴驾时还与她戏笑:“卿芳年几何?”
沈令嘉不敢抬头,怯声道:“妾二月里的生日,如今十五了。”
郗法叹道:“二月……还未过生辰就离家应选了吧?”
这一句真是勾起了沈令嘉的思乡之情,她若在家,这时候说不定还没定亲呢,每天陪伴母亲,料理家事,多么快活?如今却要离家远走,做人小妾,与别的高贵得让她无法想象的女子争夺一个男人,何其难也?只是不敢在君前拭泪,恐坏了皇爷的兴致——这是宫规之一,教引女史们千叮咛万嘱咐过的,无论如何不能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