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灵均长衫素朴,抬手从茶焙笼取出茶饼,用茶槌捣成小块,再碾成细细的粉末,还要用罗合筛过一遍,在四个黑茶盏中各舀了一小勺,一手抬高注入少量开水,将茶粉调成膏状之后,一手继续注入开水,用茶筅击拂数次,茶末与水奇妙交融,茶面上泛起渐白的茶沫。
当今世道昌平,琴、棋、书、画已成了高门贵女所习课业中较为寻常的部分,更有人言“烧香点茶,挂画插花,四般闲事,不许戾家”,可见这四大雅道更是非内行人不可精通。
茶道在这四大雅道当中亦算得上最繁琐、最讲究技艺的一道,然温灵均玉指青衫,黑盏白茶,动作间行云流水,雅致到自成一景。
“请。”他将黑色茶盏移到三人跟前,笑意温温。
辛越捧起茶盏,触手粗砺,其坯微厚,古朴无华,茶汤纯白,呷了一口,入口微涩,余味甘香,赞了一句,“好喝。”
“懂茶吗你,就一句好喝?”辛扬闷下一杯,他也尝不出什么滋味,苦了吧唧的,权当酒豪饮了。
“我是说不出个门门道道,只是看温公子点茶便是文雅至极,且看你,今日是要化身水牛了?”
辛扬又要开口,被温灵均淡淡一看,合上了嘴就把杯盏移过去,温灵均无奈笑着又给他点了一杯:“怎么与辛夫人在一块时,便这般稚气,好歹也是做兄长的。”
“他二人自小如此,在一起时便没个消停。”接话的是顾衍,揉了揉额角,一副深受其苦的样子。
“顾侯爷与夫人自小就识得了么?”
辛越与顾衍对视一眼,顾衍点了点头,辛越摇了摇头。
温灵均和辛扬都是一愣。
辛越有些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了,但他记得。”
辛扬对两人的情情爱爱不感兴趣,在他看来,那是辛家一朵鲜花插在那啥上的一段悲壮历史。
手里又拿起了杯盏,一饮而尽,摩挲着忽一翻杯底,说:“灵均,这杯子是你自己烧的?”
“是。”
他张了张嘴,又看一眼坐在身旁的两个人,垂下眼没有开口。
辛越凑近身子靠着桌沿,看着眼前的山岩青苔,精致细巧,仿佛是将方才回廊上所见的远景按着模样缩小,搬到了桌上一般,只是这小山岩四周,还绕着一圈流水,倒是给这人工塑成的小山岩增了一抹空灵。
屋外泠泠乐音,一弦清心,带着既慢且缓,又无孔不入的力量。
就像温灵均这个人,看似超然脱俗与世不争,实则轻而易举便可探得你的喜好,温温柔柔地俘获你,使人对他一点防备心、厌恶感都生不起来。
温柔是他的力量,杀人不眨眼的力量。
辛越还犹自看着桌中间的山岩,心思飘到了云外,眼角却倏地出现了一抹瓷白,这抹瓷白越来越近,漂到她的眼前,一只修长如白玉般的手将这抹瓷白捧起,放到她的跟前,道:“夫人请用。”
“啊……”辛越低呼一声,“原来是这样。”
她抬起了头,桌子中间绕着假山的水流竟是用来传膳的,一方方小托盘上放着精致小巧的骨碟,顺着水流,从屋外漂到屋内桌上,用膳之人将骨碟拿下,托盘又顺着汩汩水流送至屋外。
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构思精巧,可观可赏,有食有饮,将你的眼耳鼻口心一齐俘获,温灵均确然是个心思奇巧的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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