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老虽脾气不好,行动却迅速。一经答应之后,便从床边矮柜中取出一块方方正正的灰白石料,又在其上细细铺着一层暗绿药末,燃起一点火星,倏忽间便灼出浓郁的药香。叶姿还没猜到他接下去要做何事,他已俯身又拈出五枚银针,在那燃着的火苗间来回熏炙。
“将腿放平,挽起裤脚。”周野老专注地盯着手中银针道。
叶姿忙按照他的指示卷起了凤羽的长裤,这才发现他的双膝竟有些肿胀,不禁道:“怎么会这样?”
凤羽微微蹙眉,低声道:“不要紧,有时候会肿几天……”
“下手的人一点都没留情。”周野老难得叹了一口气,起身拈着银针,来到他近前,“我先替你消痛化瘀。”
叶姿急忙避让至一边,周野老手指极其灵活,右手微微一动,已将五枚银针刺入凤羽膝下。那银针排成梅花形状,尾端轻轻簌动,周野老又迅疾在滚热的石块上撒上另一层药末,以剪子挑起些许燃着的粉绒,覆于凤羽膝盖四周。
“梅花针?”凤羽不由出声。
周野老睨了他一眼:“你也懂?”
凤羽道:“曾看过一些新宋医书,知道这种针灸之法。”
馥郁的药香在小屋内浮沉不绝,叶姿敛容站着,看银针在周野老指间簌动,恍惚中竟忘记了时间流逝。
老者左手又是一扬,灰石上烟雾拂散,只余下数点火星犹在闪跳。右手手指连番起落,银针已尽收入掌。“明日还要继续,两天后可使血脉通畅。”
“那以后也不会再疼?”叶姿不禁欣然。
周野老斜斜看了看她:“你也想得太简单,如此陈伤,怎可能两天就好?就算不再疼痛,那坏掉的经脉也不会重新生长。”
叶姿心口一堵,凤羽见了,便平静道:“其实也没什么大碍,已经瘫坐了十年,早就忘记怎么走路。能站起最好,不能的话,我也能照顾自己了。”
“可是……”叶姿知道他是有意宽慰自己,想与他说些话,但见周野老在旁,又怕被看出暧昧。凤羽却向周野老拱手道:“老先生,如果实在无法治好,我也不会有何失望。但另有一事,还请鼎力相助。”
“什么?!”周野老愕然,“莫非还要叫我给谁治病?”
凤羽摇了摇头:“并非治病,但我相信以先生的造诣,定能达成此事。”
“小子,你倒是得寸进尺啊!”周野老冷哼一声,收起桌上的银针。叶姿亦不明白凤羽还有何事要拜托他,凤羽坐直了身子,朝她低声道:“姐姐,麻烦你出去看看,别让其他人靠近。”
她看了看他,只得退出内室。周野老见她出去了,才回过头道:“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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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坡下,呼尔淳与其余士兵正在守候,见叶姿出来,急迎上前去询问。她未敢将话说满,只是说周野老答应先替凤羽止痛,至于其后怎样,还不得而知。
“只要他愿意想办法就好。”呼尔淳道。
“你刚才也太过鲁莽,怎么就将我们的身份暴露了出来!”叶姿不悦道,“明明知道这是两国边界,却还这样不小心!”
呼尔淳急忙俯首道:“末将知罪,故此方才一直不敢大意,与手下们守在四周,唯恐遭人围困。”
“要是有人真想伏击我们,就这几个兵能抵得住?”她心中还是放不下,语气也不禁重了起来。
呼尔淳想了想,道:“那要不要再去军营调遣一批人马过来保卫?”
“……那样不是更加昭显了吗?”叶姿叹了一口气,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得道,“你把人分一分,轮流守卫。”
“是。末将也会派遣一人先回军营,关照边境上的将士们多加防备。”
叶姿点点头,见他们各自远去,才又回到了屋子。进入内室时,周野老正在墙边的一个木柜中翻找古书,凤羽的双膝间都扎着银针,石板上犹自氤氲着淡淡药草气息。
见她进来,老人抬头道:“我稍后要进山采药。半个时辰后,再将银针拔出。”
叶姿一愣:“可我怕弄伤了他啊。”
倚坐在床头的凤羽微微笑了笑:“我会,不需你动手。”
“刚才你们说了什么?”叶姿想到她出去之前凤羽的问话,忍不住问道。
凤羽看了看一旁的周野老,老人正色道:“我还从未听闻过这样的要求,能不能办到也实在难以确定,如果所需的药材寻不到的话,便无从入手。”
“老先生若是遇到我那些手下,千万不要说出我刚才的请求。”凤羽似乎也没急着回复叶姿,让她更加生疑。
“要不是看在你所说的事情有些意思,老夫才懒得插手。”周野老沉声说罢,很快便出了内室,在堂屋背起竹筐药锄,推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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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姿蹙着眉头转过身,坐在了床边。凤羽的膝上不仅刺着银针,周围还覆着燃过的药末,她多望一眼都会觉得疼痛,可他却温和安宁,静静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