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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句好歹还有些玩弄文字的意趣,背韵书就纯粹是在磨砺头脑了。
顺天府人日常说话的音也和韵书上的大相径庭,有些音相同的字,在韵部上硬是分属两部,背起来相当反人类。
可《笠翁对韵》《声律启蒙》这种能兼顾对仗和声韵启蒙功能的书都是清朝的,此时尚未出现,他手里只得那两套基础工具书,也就只好死记硬背。先背下韵部里那些毫无关联的字,读对类再时一字一句地抠着字眼儿回忆属于哪一声部,哪一韵部,通过对照强行加深记忆。
只当是又学了一门新外语,通过长难句背单词吧……起码比真学外语容易。
崔燮抱着这两套书日夜苦读,崔源父子怕他累坏了,特地跟山里人家买了獐狍鹿兔、山鸡、鹁鸽,炖上黄精、山药、枸杞之类滋补药材给他补身子。
他自己也怕坐着读书太久对脊椎不好,早晚的饭菜又补得睡不着觉,就趁夜里没人看见时在房里练练俯卧撑、卷腹,偶尔举举凳子练臂力。
捧砚有一天起夜时隔着窗户看见他拿凳子当杠铃举,差点以为他叫鬼上身了,吓得在外面呆了呆才敢进去,悄声问他:“少爷这是练什么,怪难看的,当心主人家看了笑话。”
崔燮心脏飞快地蹦了一阵,放下凳子,绷着脸强作淡定地说:“我就是练练腕力,这两天写字总觉得力道不足,字迹不如原来好了。举这个是不好看,回头我弄包砂子挂在腕子上,悬腕练字试试吧。”
捧砚立刻认真地反驳:“没有的事,大哥你抄的那几份圣旨比原先写的字还好呢!我看你的手没问题,就是字帖不好——颜体不好写,回头你买几份杨学士的台阁体字帖对着练,肯定就写得一笔好字了。”
至于他要练腕力的事,捧砚转头就告诉了亲爹。崔源对少主人的事更为上心,转天早上认认真真地跟他谈了一场:“少爷你别自己胡乱练,看练伤了筋骨,更写不好字了。回头咱们买张小弓,在院儿里设个靶子,开弓射箭才最练臂力,还能练气息。咱们家又有马,你找个会马术的师父正经学学,没事出城兜兜圈子,猎个野鸡兔子的,也能给你练出锦衣卫那么好的身子骨。”
好主意。
骑马射箭可比在家里练蹲起、俯卧撑、绕着院子跑步潇洒帅气多了。
他顿时把练举重的木凳子打入冷宫,坐在松前月下背起了“天长地久有时尽,月白风清如夜何”。
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一。
阴阳先生看的好日子,宜修造,宜动土,石匠的新碑也刻好了,只等重修墓葬。
早在这天之前,崔燮便对着铜镜画了一副自画像。是用写字的细羊毫画的,揉和了现代的素描技法,用灵动的线条勾勒外廓,淡墨烘出阴影,五官和镜中十四岁的崔燮一模一样,只是神情画得更稚气,天真无忧。
这画他没叫崔源父子看见,而是夹在了一本原身从小看到大的《三字经》里,在墓土挖开之后,连同那本书和原身一直带着的岫玉玉佩一同放在了棺盖上。而后他亲自铲起摔打均匀的湿土,一铲接一铲地,盖住了属于小崔燮的东西。
工人们和崔源父子也一同动铲,将坟土堆得高高的,重新封好坟墓。
崔燮跪在坟前,浇下三杯酒,烧化了一陌纸钱。他的指尖摹过碑身改刻的“不肖子崔燮泣立”,默默祝福这个孩子下辈子能生在他那个时代,平平安安地长大。
也希望在那个世界,能有人在他坟前这样真心地想一想他。
祭过祖先,他们主仆三人便又回了迁安。
到家时已近黄昏了,官道上却显得比平常拥挤似的,马车走得极慢。他们还是为是城里出了什么事,快到家时才现,影响了交通的不是别人家,就是他们自己——崔家老宅前的街口处一片工人忙忙碌碌地担土,夯实地面,竖起极高的松木杆,看形制像是个四柱三间的牌坊。
虽然崔燮不是个自恋的人,可他们这条街还没出个守节的寡妇,忠贞的义夫,能建起牌坊的好像就只他一人。
他跳下车,让崔源赶车走后门回家,自己走向督工的书吏,拱手问道:“这位大哥,我家怎么建起牌坊了?”
那名小吏看见是他,连忙拱了拱手:“公子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小人张兴,公子直呼小人的名字就是。县尊还说想把你家也修葺一遍呢,你这在山里一待数日,我们差点进不了你家门了!”
“张大哥……县尊不是给我赏赐了吗,怎么又要建牌坊,修房子?”崔燮一转眼看见房门大开着,有人出出入入地搬挪土石,惊讶得不知说什么好,默默闭上嘴,为知县大人的雷厉风行默默感慨了一会儿。
“朝廷明了恩旨,还赐了御书匾额,本县当然得给拨款给你修牌坊,不过修房子是大人体恤你,私下里拨的款子……”张书办也看了一眼房门,感慨地说:“要不是你家来人,大人找的工匠都进不了门,还得等你回来再说。”
崔家又来人了?又是来找他麻烦的?
不是他恶意揣测人,可他自打穿过来,跟原身的家人打过这么多交道,却还没见谁做过一件对小崔燮好的事。这次来的……
这次来的却是个四十来岁的矮瘦妇人,穿着绸衫短褂,下系大红撒金绣裙,打扮得富丽堂皇。她满脸喜气地从门里跑出来,跑得裙子在地上一拖一拖,到近前先插烛似地拜了一拜,拿帕子在脸上蘸了蘸,又哭又笑地对崔燮说:“燮哥你真出息了,你爷奶爹娘都知道你受了旌表,在家里替你高兴呢!”
这位是……在家里没见过啊!
崔燮伸手扶住她,实在是挤不出那种悲喜交集的高难度表情,索性含糊着说:“妈妈也别太激动了,这样大好的日子哭什么呢,家里人可都好?祖父病体如何,祖母这些日子可曾犯病?我父母这些日子也都好么?”
那妈妈笑着答道:“好好,怎么不好,你得了朝廷旌表,老太爷好得都能倚着垫子多坐一刻了。老夫人也高兴的不行,让我从家收拾了些东西给你,燮哥你跟我进去,看看你奶给你的心意!”
一头笑,一头就止不住地落泪。崔燮只好哄她回府再哭,回身匆匆跟张书办道别,并请他代自己向戚县令致谢,转告县令大人,今天太晚了,明天他再上衙门道谢。
张书吏好笑地拱了拱手说:“崔公子不必那么多礼,放心回去吧。看看家里哪儿有要改的、要修的,回头只管跟我们说!”
回到家里后,崔燮才从捧砚口中知道了这位妈妈姓张,是老夫人身边得用的人。原身在京城的家里独门独院地住着,她也时常去看看,送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