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卿,退下罢。”圣慈太后冷声重复。
如今太后垂帘,薛浮抬崔幼娘为媵的上疏圣慈太后早在崇安帝之前就已经看到了。正如李探微曾经所言,崔幼娘与长孙临云的来历京师中人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之前都是看在武平侯与长公主的面子上陪着武平侯府演戏罢了。如今薛浮要挑明此事给崔幼娘一个名分,圣慈太后自然无谓枉做恶人。是以,薛浮的上疏圣慈太后已然应允,崔幼娘抬媵的仪式也很快就要办了。
“假以时日,此事自见分晓。”好在圣慈太后垂帘不久威势不高,对着群臣还是以慈颜悦色为主,便又轻轻解释了一句。
陆渊终究年轻,面对圣威不敢强项,这便悻悻地退下了。
与此同时,站在队首的王言悄悄侧身,给了江表一个得意的眼神。江表顿知王言已与向来是孤臣人设的长孙肃联手,奈何形势比人强,只得默默地忍了。
之后,朝堂上再无大事。不过短短半个小时,这早朝便散了。
姜义陪着崇安帝送走了圣慈太后,又服侍着他返回乾元殿。
眼见殿上都已是亲信,姜义便一面奉茶一面小声言道:“陛下,鹿虔那儿是否应该安抚一二?”
鹿虔扶保着崇安帝来京继位,这一路鞍前马后,可谓是无功也有劳。他原是幽州都尉,在幽州官面上除了宁郡王就是他最大。如今调入京师屈居左京辅都尉,品阶上虽说升了一级,可却再没有在幽州时那么自由自在无法无天了。
今日崇安帝未曾出一言为鹿虔争取,虽有苦衷可终究失信。姜义琢磨着崇安帝总要赏赐点什么,也好稳住鹿虔。
姜义自觉一片忠心,哪知崇安帝闻言却只默不作声地斜睨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姜义脸上的笑意逐渐从柔顺变成尴尬,最后又从尴尬渐渐幻化为惊惧。
眼见姜义面色青白,整个人开始簌簌发抖,额上挤出豆大的汗珠。崇安帝便在此时爆出一声怒喝:“东汉十常侍之祸,汝可知晓?”
姜义双膝一软噗咚跪地连连叩首:“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崇安帝冷哼一声,并不发话。直至姜义磕地额头红肿,他才缓缓言道:“显祖皇帝早已立下规矩,内侍不得与政。姜义,朕与汝相识一场,不希望他日你步上乌从善之后尘。”
乌从善,先帝哀宗生前最为信任的中常侍。后因行事跋扈遭百官弹劾,被先帝赐死。
如此惨烈的前车之鉴,姜义自然不会不知。只见他浑身战栗,额头抵着地面不敢抬起,口中喃喃道:“奴婢知罪!奴婢万万不敢!”
崇安帝与姜义终究还有些情分,见他怕成这副模样,便叹了声道:“去鹿虔那儿传朕旨意,召鹿虔之子进宫宿卫。”
收下长孙临云,是为了联络宗室;再收鹿虔之子,则是为了安抚鹿虔。崇安帝显然很明白身为帝王,其他实绩暂且不提,一级端水大师的称号是一定要拿到手的。
另外,崇安帝也很想看看长孙临云与鹿虔之子该如何相处。——这是小皇帝的促狭念头,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遵旨!”姜义哆哆嗦嗦地应声。
“起来罢。”崇安帝这才伸手将姜义扶起。他看着姜义的额头,面露悲悯,小声嘱咐。“谨言慎行。”
姜义又惊又俱,忙含着泪答:“谢陛下提点。往后,再不敢如此轻狂。”
姜义哪里知道:安抚鹿虔,崇安帝心中早有成算。但这种事,必须恩出自上,崇安帝自然容不下姜义来抢功劳。
崇安帝登基为帝后身边熟悉的人几乎被圣慈太后换了个遍,这深宫大内与他最为亲近的只剩下了姜义一人。他原本还想说点什么,只是见姜义那犹如惊弓之鸟的模样便没了兴致,只得托腮暗叹:也不知何时才能寻到机会安排左夫子入京侍读?
与此同时,圣慈太后亦在居住的仁寿殿召见了自己的亲叔叔王言。
圣慈太后王丽蕴今年二十有六,是个极端庄妍丽的女子。她出身金陵王氏,十四岁就嫁给了当时还是太子的陈哀宗薛敬为太子妃,十六岁正位中宫,二十六岁死了老公当了太后垂帘听政。在古代,这样的人生轨迹完全可以说是女人当中的人生赢家。
然而,她与陈哀宗结缡十二载,甚少恩宠,膝下空空。如今死了老公,她贵为太后不能改嫁,日后的人生也唯有在这寂寞深宫之中寝冷枕寒地慢慢打发了。
见到王言进宫请安,圣慈太后即刻怒而拍案,满头珠翠都都跟着抖动起来。“四叔这是何意?”
王言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起身道:“大兄调回京师可为少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