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左夫人婆媳被簇拥着一走近,许大太太便皮笑肉不笑的开了口:“哟,这不是左夫人吗,真是好巧,没想到竟会在这里碰上左夫人,左夫人是带左大奶奶来求菩萨送子的吧?”
左夫人闻言,这才看见了许大太太,虽许大太太明显比她几年前最后一次见她时,苍老憔悴了许多,穿戴也寒酸了许多,带的下人更是只得区区一个,许家如今有多落魄,可见一斑。
左夫人的脸色依然瞬间难看至极。 盖因别人不知道,她心里却是再知道不过,这几年许大太太日子固然不好过,她自家的日子,却同样没好过到哪里去,她如今在别人眼里,只怕也与许大太太在她眼里一样,苍老憔悴得一看便知道她
的日子,其实只是表面光鲜富贵,实则根本就是黄连镀金,苦不堪言!
但在外人面前,尤其是在许大太太这个昔日亲家、甚至可以说是仇家,这会儿还摆明了是在挑衅她,看她笑话儿的人的面前,左夫人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露出半分不如意与不称心来的。
左夫人因觑眼看向了许大太太,似笑非笑的道:“这位太太是……?”
许大太太立时冷笑起来,装作不认识她?哼,老毒妇纵化了灰,她也认得她,自然她对她也是如此,她装什么蒜! 许大太太想着,嘴上已怪笑道:“好歹也曾当过一年多的亲家,左夫人竟这么快便忘记我了?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不过你忘了我没关系,我记得你就成了!怎么着,左夫人今儿是带左大奶奶来求子的
?要我说啊,菩萨虽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到底不可能人间什么琐事都管到,那菩萨不得累坏了?所以这求菩萨啊,还不如求自己呢,当然搁你们家,就得求左大奶奶或是左大爷了,你说是不是?” 不待左夫人说话,顿了顿,又继续道:“对了,我今儿来呢,却是酬神来的,犬子日前终于授了官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却是我女儿啊,果然是个多子多福的,这八月里才成的亲,如今才十一月,已诊出了喜脉,左夫人你说,我女儿她是不是好福气啊?如今她夫君和公婆都疼她疼得什么似的,真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说来她能有这份福气,还要多谢当年左夫人处处看她不顺眼,一
度更是想逼死她,连她腹中自己的亲生孙子都不肯放过,也要多谢左大爷的薄情寡义,高抬贵手呢!” 当日许瑶光在保定出嫁,她当母亲的,依礼是不该亲自去送嫁的,她却委实放心不下女儿,坚持同许诚光夫妇一道去了保定,想着只要女儿能过得好,就算亲家与亲朋们要笑话儿她不懂礼仪,她也顾
不得了。
不想去了保定后,袁夫人却是十分的热情与周到,说她也是有女儿的人,如何不能体会许大太太的心情?
立时便把自家的一处别院收拾出来,亲自安排许大太太母子婆媳住了进去,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等到了吉日,给许瑶光请的全福夫人,也是当日地位最高人品最好的,给许瑶光的聘礼亦是应有尽有,绝不因许瑶光是二嫁,便有半分的怠慢。
整场婚礼办得有多隆重,更是自不必说。
让许大太太又是高兴又是感激,却仍有那么一二分不确定,当初左家又何尝不周到不隆重了?结果如何,一家子都是衣冠禽兽!
到底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许大太太的这一二分不确定,在许瑶光与袁大爷三朝回门后,彻底烟消云散了。
袁大爷对许瑶光的喜爱与黏糊,但凡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夫妻两个不经意间流淌出来的情意与默契,更是差点儿没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袁大爷还当着许大太太与许诚光的面儿,郑重保证自己这辈子都会对许瑶光好,这辈子也只会守着她一个人过,除非他年过四十了,都还无子,那又另说,——他毕竟是嫡长子,该对家族和父母尽的
责任与义务,还是必须要尽到的。
请许大太太与许诚光只管放心,他是失去过的人,当然比没失去过的人更知道珍惜,同样的,许瑶光是受过伤的人,那他就更该对她好,更舍不得让她再受一次伤了!
把许大太太与许诚光都感动了,也让母子两个彻底安心了,又在保定住了几日,便启程回了京城。
之后双方亦是频繁通信。 许瑶光知道父母亲人都不放心她,怕她再受委屈,每次的信都写得极其的详尽,也好让大家安心,而许家众人虽都怕她会不会是报喜不报忧,可她字里行间的幸福与满足,却是隔着山山水水,隔着几
百里的路,也隔着信纸,都能分明让他们感受到的,便也没什么可不安的了。 如今更好,她又怀上了身孕,只要一举得男,不但在袁家便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以后自己夫君想要纳妾室通房,也是出尔反尔,自打嘴巴了;退一万步说,便这一胎是女儿,先开花后结果也是好的
,只要能生,还怕没有生儿子那一日吗?
所以许大太太说了这么多,固然是为了刺激奚落左夫人,心里却也是真为女儿高兴与庆幸。
她就不信左夫人知道女儿如今过得这般,不但夫妻恩爱,还这么快便有了身孕,袁家也没比他们左家差多少,她能不气得半死的,她那个鸡肠小肚,蛇蝎心肠,最好能当场气死过去才好呢! 果然左夫人的脸色已快涨成猪肝色了,衣袖下的手也是直发抖,因为她的确是带左大奶奶来上香求子的……半晌,她方近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母鸡倒是日日都下蛋,可蛋下得再多,母鸡也终究只是
母鸡,飞不上真正的高枝,变不成真正的凤凰!所以许大太太还是别太得意的好,仔细太得意了,到头来叫花子打烂砂锅,落得个鸡飞蛋打的下场!” 贱人,竟敢如此奚落嘲笑她,果真是上不得高台盘的东西,真当他们左家对付不了他们一个小小的许家,打不死他们一群落水狗不成,他们家要捏死他们,比捏死几只臭虫,难不到哪里去,不过是他们家懒得脏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