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妆莫名其妙,恰好婢女又沏好一壶甜茶,正要伸手去接,却又听到身边人别别扭扭地说:“你那么在意一个贱籍女子做什么?”
“贱籍女子?”
“是啊。”江婉儿嘟囔,“一个乐师而已,再金贵也不过是拿钱就能买到的玩意儿,她自己要坐泥地上,你管她做什么。茶花可比她贵多了,你不看茶花,看一个乐师,不识货。”
秦晚妆喝着甜茶,也有些不解:“可是刚才那个姐姐不开心啊。”
“你管她开不开心。”江婉儿不耐,摆摆手让她闭嘴,把一整壶甜茶都搁到她眼前,“算了,跟你讲不通道理。”
蠢死了。
孟渺渺坐在一边,看着江婉儿被气得说不出话的场面,又默不作声移开眼,看向乐师,抿了口茶水。
江曲荆自打走出院落,温和的神色便冷淡下来,身后的小厮噤若寒蝉。
踏着曲折萦迂的石子路,灰墙黛瓦在雨水的冲洗下愈发洁净,回廊顶的彩绘雕梁有些已然落了漆,显得苍旧起来,不知名的草木在小道两边肆意生长。
主院书房并不大,江曲荆站在门口,把氅衣褪下递给小厮,心情有些烦闷。
他年少时见过繁盛时的湘王府,父王在京师盘踞生根,院内各色奇珍数之不尽,歇山转角、九曲回廊,湘王府亦是全京师都艳羡的朱门大户,如今却沦落到这个地步。
想起秦晚妆的话,江曲荆神色愈显阴冷。
区区一个商女。
先生在书院惯来是清贵做派,向来不为任何外物折腰。父王亲自上山请了他几次都请不来,这样清贵的人竟然愿意为一个商贾家的小姑娘下山。
何其荒唐。
湘王坐在案边,燕颔虎须,身上带着沉淀数十年的威严,他看着江曲荆进来,目光如炬:“秦家那个小姑娘你见过了?”
“是。”
湘王满意地颔首:“甚好,你再与她多相处相处,待到时机成熟,为父代你上门提亲。”
江曲荆抿了抿唇,垂首下拜:“父王,孩儿有惑,她只是一介商女。”
湘王笑呵呵地走到江曲荆身边,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秦家底蕴非你我能想象,若能拉拢,何愁回不去京师啊。吾儿,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儿郎,自当以前程为重,你若实在喜欢孟氏农女,婚后挑个日子纳进来便罢了。”
“只怕秦晚妆不愿意。”
湘王摇摇头,轻言道:“一个小姑娘还能翻了天去?”
他想了想,又叹道:“商贾之家到底缺少教养,待她进了王府,你母亲好生管教一番,她自然知晓王府以夫为天的规矩了。”
江曲荆又拜:“孩儿谨遵父命。”
透过锦屏楼的木窗,洗梧江浩浩荡荡的江水清晰可见,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尽,烟波浩渺,三两小船随波逐流,愈显江河浩荡。
庄夫人骨头又松又软,浑身疼痛,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手往旁边一伸却陡然感到几丝诡异的冰冷,凝结的粘稠血气在鼻尖萦绕,庄夫人滞楞着垂首。
死人。
脸色青狞的中年男人直愣愣睁着眼珠子,血液遍及七窍,在脸上冰冷粘稠地凝固,俨然是断气良久的模样。
不久前,这人还一脸谄媚地对着自己笑,溜须拍马的话言犹在耳:“咱们锦屏楼办事儿,您还不放心吗?今儿夜里就把那小公子洗干净了送您床榻上。”
庄夫人脑海一片空白,冷汗顺着额尖向下流。
倏尔,一声尖叫穿破纱幔。
她四肢软成烂泥,手指直哆嗦,用了许久才解开纱幔,连滚带爬滚下床榻,一转头,惊恐惧意直冲五脏六腑,血液好似都冻住了。
少年换了身素净的装束,乌发松散地垂落肩头,银线月白纱衣外套了件水蓝罩衫,腰间系着银白长绦,逆着阳光,少年人面色冷淡,浑如昭金粹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