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白鱼紧扣住霍惊堂的手,用脸颊轻蹭霍惊堂的下巴。他下巴有点没处理干净的胡茬,很快就把赵白鱼脸颊戳出一大块红。
霍惊堂琉璃色的眼眯了眯,食指刮着赵白鱼的脸颊说:“你是不是还疑惑我对圣上的态度有时恭敬,有时冷漠?”
“嗯。”赵白鱼想了想,说:“谈公事时,你很恭敬。谈私事时,你有点冷淡。”
而元狩帝则相反,虽然帝王有时也会关心臣子私事以表示君臣相宜,但元狩帝对霍惊堂的关怀不太寻常,和他的相处也有点别扭。
就赵白鱼目前看到的君臣相处能感觉出霍惊堂在元狩帝心中的分量颇重,像是为之计深远的长辈……
或者说是父母更为恰当。
譬如令霍惊堂担任大理寺卿解决科场舞弊,让他在新一届天子门生和文人士子之间赢得好名声,之后保护他免被卷进大狱。
但利用霍惊堂的婚事试探赵伯雍和朝臣,眼睁睁看他娶男妻,走上世人眼中的歪门邪道,又看不出一丁半点拳拳爱护之心。
更不提霍惊堂身份尴尬,是元狩帝厌恶了大半辈子的靖王长子,却被委以全盘的信任,但霍惊堂戎马半生,兵权说收走就收走,不留分毫情面。
总而言之,元狩帝在霍惊堂一事上,行事矛盾,令人费解。
“父亲和陛下争斗半生最终落败,身上职务、势力被拔除得差不多,仍被陛下忌惮。为了打消陛下的怀疑,父亲将两三岁的我送进皇宫当质子。三岁到九岁,我在宫里长大,视陛下如父。十岁那年被送还靖王府,和府里的兄弟发生口角,他不慎摔死,仆从怕被打死就指认是我杀了自己的兄弟。”
嘶!赵白鱼一颗心揪起,双手摸索着爬上霍惊堂的脸,无声地摸摸。
“我希望陛下能接我回宫,但他没有理会。后宅阴私复杂,我吃了不少苦头,两年后索性随外公和舅舅们去西北,期间有两年被调去定州。声名鹊起后,陛下有意栽培,让我驻守西北。几年前身中蛊毒,屡屡错过万年血珀的消息,太医断言我活不了多久,我交还兵权,陛下什么也没说,其实就是再次放弃我的意思。”
赵白鱼莫名感同身受,霍惊堂和他一样不受生父待见,虽有元狩帝补足父亲的位置,但给了又收回,得到又失去,说不上哪种情况更悲惨。
“我以前一个人太孤单,总想和别人建立羁绊,让心灵有可以依靠的地方。”
一个人孤身在外地,或是出国,尚且会滋生无尽的孤单寂寞,而他回到了数千年之前,甚至不是他所熟悉的历史和朝代,那种灵魂漂泊,无处安身的痛苦时刻折磨着还没能融入时代的赵白鱼。
“我侍奉双亲,友爱兄弟,但我自以为的孝顺在他们看来是惺惺作态,我以为的友爱谦恭是两面三刀,别有目的,所以现在我不要他们了。”赵白鱼闭着眼,脸颊碰着霍惊堂的侧脸:“霍惊堂,你说我需要的话,可以把你当我的父亲、长兄,我也想说从现在开始,你可以相信我不会主动放弃你。”
因为霍惊堂给予了他这一世所渴求的,使灵魂落地的羁绊。
霍惊堂撩起赵白鱼鬓边的碎发,勾到耳边,半睁的琉璃菩萨眼澄澈地倒映着赵白鱼,温柔怜爱慈悲皆有。
管家海叔停在墙根边,本是来汇报的,一听霍惊堂主动提起陛下,心里就先咯噔一下。
越听越无语,看赵白鱼被骗得满腔怜惜之意禁不住流泻而出,海叔实在忍不住翻白眼。
啊对对,陛下是狠心送走九岁的小郡王,但霍惊堂敢不敢说他当时提刀对陛下喊打喊杀还他妈玩什么割袍断义!
虽然在靖王府被算计,但没过多久,满京都流传靖王当年宠妾灭妻害子的谣言,当年夺嫡失败都没被玷污过的贤王之名终于被毁得差不多。
暴戾恣睢是谣言,混世魔王可没评价错,小郡王骨子里就没多少慈悲。
所谓慈不掌兵,他能在西北家家户户立长生碑,能是受气的主儿?
不过陛下的确两次放弃小郡王,尤其是前脚太医诊断小郡王活不了多久,且江南那边传回万年血珀下落不明的消息,后脚陛下就将六皇子送去定州从军。
虽是以大局为重,到底寒人心。
“咳——呃!”
刚轻咳两声想提示,霍惊堂的警告眼神立刻飘过来,海叔快速打住以至于被口水呛到,一口气差点没抽上来。
“咳咳咳!”
突如其来的咳嗽打破厅里二人之间的亲昵氛围,赵白鱼连忙跳起,背对海叔,低头整理头发和衣角。
霍惊堂面无表情,食指推出桌边的水:“喝点,别呛死了。”
海叔低头:“我来问小赵大人是否现在准备启程的行李,还有这个季度的支出总账需要小郡王您过目。”
霍惊堂:“放着。”
赵白鱼不太喜欢郡王妃的称呼,府里的人便都管他叫‘小赵大人’。
“问砚冰就行。”赵白鱼摸着脖子说。
海叔说完该说的事就速速退下,到门口还回头贱贱地问:“要不老奴把窗户和门都关了?”
啪一声,霍惊堂把杯子砸过去,砸门上摔成瓷渣。海叔快速闪躲,令人来收拾瓷渣,自己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赵白鱼抖抖衣袖,双手揣进袖子里,瞥了眼霍惊堂说:“不日便启程去淮南,邓汶安的案子不难,只是牵扯淮南官场,想处理完美,还想全身而退,恐怕难度不小。”
“不止是让你处理邓汶安的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