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人没这么多讲究。”郎俊侠随口说,“不过是讨个好彩头,明日太阳下山前送到名堂。”
“太贵啦。”段岭直心痛郎俊侠的钱,郎俊侠付出去的钱,简直是一笔巨款。
郎俊侠却答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做文章的本事,乃是无价之宝。”
“我要去读书了吗?”段岭问。
他在汝南时见孩童上学堂,心底不无艳羡,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也得以进学堂读书,心底生出不少欣喜,一时间又生出感激之意,停下脚步,怔怔看着郎俊侠。
郎俊侠问:“怎么了?”
段岭心中百味杂陈,说:“我要怎么报答你?”
郎俊侠看着段岭,似是觉得他可怜,又带着点温柔之意,最后勉强笑了笑,认真答道:“读书上学,乃是天经地义,不必报答我。来日你有的是人要报答。”
买过文房四宝,吃了不少东西,郎俊侠又给段岭买了个手炉、一个绣花的布囊,将段岭的半截玉璜装在布囊里,贴着内衣携带。
“这东西无论何时,都不可丢了。”郎俊侠叮嘱道,“切记。”
郎俊侠带着段岭,出闹市,拐进一僻静长街,临街有一古朴建筑,白墙黑瓦,瓦楞上又堆叠着一层层雪,朴素大气,院墙内松柏皑皑,传来孩童的声音。
段岭听到小孩的声音便精神一振,跟着郎俊侠以来已有许久未见过同龄人了,成日规规矩矩,不似在汝南城中泥里来水里去地撒野,不知上京的同岁人平日里都玩什么。
郎俊侠牵着段岭入内,段岭见院中积雪扫得干干净净,三个比他高了一头的少年站在十步外,各拿着箭,投进不远处端放着的壶里。听到脚步声,少年们便朝段岭望来,段岭又有点忐忑,朝郎俊侠靠近了些。
郎俊侠没有停留,一路带他进了内厅,厅中坐着一个老头儿,须发花白,正在喝茶。
“在这儿等我一会儿。”郎俊侠说。
段岭一身靛青色袍子,站在廊下,郎俊侠径自进去,里头传来说话声。段岭一时走了神,见柱子后头,又有一少年过来,打量自己,站在一口钟前头,渐渐地,庭院内聚了不少小孩,约莫着都有□□岁大,各自远远地看着段岭,小声议论,有人过来想和他说话,却被个头最高的那少年阻住。
他站在钟下,朝段岭问道:“你是谁?”
段岭心里答道:我是段岭,我爹是段晟……嘴上却不吭,心中生出些许麻烦将近的预感。
见段岭怕生,小孩们纷纷笑了起来,段岭虽不知他们在笑什么,心中却生出一股怒意。
“从哪儿来的?”少年拿着一根铁棍,在手里拍了拍,走上前来。
段岭本能地就要躲,少年却以空着的那只手搭在他肩上,霸道地揽着段岭,朝自己怀里一兜,用那铁棍抵着段岭下巴,令他稍稍抬起头,调侃道:“你多大了?”
段岭几番要躲开,却被少年箍着,动弹不得,好不容易推开了他,却不敢离开,只因郎俊侠让他在那处站着,他便只好站着。
“哟。”少年比段岭高了一头,一身北人装束,狼裘袄子狐尾帽,双目黑中带一抹星蓝,皮肤黝黑,站在段岭面前,犹如一头将要成年的狼崽子。
“这是什么?”少年伸手到段岭颈上,去扯系着布囊的红绳,段岭又躲了。
“过来啊。”少年见段岭忍而不发,就像拳拳揍在棉花里,毫无趣味,又拍拍他的脸,说,“问你话呢,是哑巴吗?”
段岭看着那少年,紧紧握着拳,目露凶光。殊不知在少年眼中,段岭不过也是寻常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只需一棍下去,便得哭爹叫娘地求饶,然而在动棍子以前,少年似乎还想再逗他玩玩……
“这是什么?”少年凑到段岭耳畔,伸出手,要将段岭脖上的布囊顺手扯过来,凑到他耳畔小声揶揄道,“方才进去那人是你爹还是你哥?还是你家童养的相公?在里头给夫子磕头求告么?”
这下背后的孩童们纷纷笑了起来,段岭生怕布囊被扯断,随着他的动作被牵到东,又牵到西,死死护着系布囊的红线。
“驾——!”少年煞有介事地指挥道,“一头驴。”
在旁观看的孩童们哄堂大笑,段岭一张脸涨得通红。
少年还没说出下一句话,就眼看着段岭的拳头变大,紧接着鼻梁处传来一阵断裂般的疼痛,他被揍得朝后摔去,倒在地上。
一场混战就此开始,那少年鼻血长流,却不退却,冲上前要掀段岭,段岭却矮身朝他腰上一扑,把他扑出回廊,摔在花园中,这一下,围观的孩童们当即纷纷大声叫好助阵,围成一个圈,光看两人在雪地里扭打起来。
段岭脸上吃了一拳,胸膛又挨了一脚,眼冒金星,被那少年骑在身上按着打,脖子上尽是对方的鲜血,直被揍得眼前发黑,力量蓄到了极限,忽然抓住那少年的脚踝,把他狠狠掀翻在地。
紧接着段岭又是疯狗一般地扑上去,咬在那少年手上,众孩童登时哗然。少年痛得狂叫,揪起段岭衣领,抵着他的头朝着铜钟上猛地一撞。
“当”一声巨响,段岭软倒在地,嘴里、鼻里、耳膜中全在“嗡嗡”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