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高轩辰睡不着,在想谢黎的事。
谢黎到底死了还是活着?他当然希望谢黎还活着,他此番不惜以身涉险出来查案,除了是他自己的那口气咽不下之外,他亦有心要为谢黎报仇。当然还有其他原因,不过跟这件案子的关系就不是很大了。
可如果谢黎还活着,那这一年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没有露面?他自己是因为身世特殊,加上身负重伤,除了被那些黑衣人刺的一刀之外,他一身内力被废,天宁教为他找来万艾谷的药师毒师给他折腾了好几个月都没能帮他恢复内力。养父高齐楠又突然去世,把教主的位置传给他……总之这一年来他忙得是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才逮着机会出来。那谢黎呢?谢黎总不会也是什么魔教邪徒,躲着不敢出来吧?
不过就算尸体不是谢黎的,也不能说明谢黎就真的还活着。他有可能死后被人把尸首掉包了,也有可能逃过一劫后来又死了。总之他自己打那之后就被送回了出岫山,这一年里江湖上发生的事情他都不甚清楚,还需慢慢查。
这厢他正想着心事,那厢亦有一群少年深夜未眠,悄无声息地潜到了他的屋外。
鱼晚生急不可耐要往屋里冲,却被武清流拦下了。
“晚生,你在屋外候着,依计行事。”
鱼晚生不满道:“为何不让我打头阵?”
武清流道:“你块头太大,黑夜屋中容易令他发现。你在外断后,倘若我们陷入胶着,再由你出手。”
鱼晚生道:“倘若你们把他擒住了,还要我们做什么?!不如一拥而上,我们人多,他在屋里跑不了!”
武清流道:“什么叫我们把他擒住了还要你们做什么?我们到底是来擒人的还是来较量的?再者,大家白日吃的亏还不够么?还想一拥而上?”
鱼晚生讪讪道:“白日在后山地势开阔,他进攻退守施展得开,又有纪师和蒋家大姐从旁协助,我们才吃了亏。如今把他困在屋里,料他插了翅膀也逃不出去!”他这话说得就不公道了,纪清泽和蒋如星除了刚开始有发声制止,那可是丁点没帮过手。然而他们一群人败在高轩辰一人手里,面子上抹不开去,于是硬给对手加上了莫须有的帮手,好显得自己其实没那么糟糕。
武清流却道:“屋中黑暗,空间狭隘,我们一群人进去,先冲撞了自己人,到时候必然乱成一锅粥,反叫他趁机逃走了。便照我的计划行事,倘若不成,我们再一拥而上,那样也不晚啊!”
这鱼晚生和武清流分别来自东鹤西虎,按理说,进了天下论武堂,门派的恩怨也就搁置到一旁了。然而他们两人之针锋相对,倒颇像是如今东鹤与西虎两家门派对峙的缩影。南龙纪家和北凤蒋家一心只想练成绝世武学,不合也只是因为私人恩怨。而东鹤武家与西虎鱼家的不合却是因为他们都想成为武林中执掌话语者。
到了论武堂里,鱼晚生和武清流也都想当老大。一个是想逞个人之勇令众人拜服,另一个则是想成为运筹帷幄的决策者,两人谁也不肯服谁。平日里两人“划界而治”,各有各的拥趸,可白天在高轩辰手里吃了大亏之后,一众少年便更愿意听命于武清流了。
鱼晚生只得讪讪闭嘴。
大印门家的文安犹犹豫豫道:“他下午说的话也不是全没有道理。我们挟持了他,真的能换回泥巴他们吗?”
武清流道:“他无论如何都是魔教的教主,泥巴他们十二人于我们而言是朋友,于魔教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别说十二人,便是一百人,换自家教主,哪有不肯换的?你想想,你要是手里拿着什么人质,人家绑了你爹或者你哥来跟你换,你换不换?”
文安挠了挠头,道:“可是吧,我总觉得,魔教肯放他们这个教主一个人出来,身边不跟上七八十个教众,他们好像也没那么在乎这个教主?”
武清流道:“这我也想过,魔教妖人多诡谲,不可用常理揣度。我觉得或许是他自己不愿带人,人带得越多,就越引人耳目。他就是要让我们觉得魔教不重视他。”
鱼万笑正憋着气呢,立刻反驳道:“万一是真不重视呢?”劫持高轩辰交换人质明明是他最早提出来的,可为了和武清流呛声,他连自己的立场都放弃了。
武清流斜了他一眼,道:“假若真不重视,就不会让他带青雪剑出来。我查过史书,天宁教成立数百年,从未有过内部叛乱的事。再则青雪剑是他们的传教宝剑,只有教主才能佩戴。你们想想,他们死了个教主还可以再选,倘若青雪剑流落在外,整个魔教的脸面往哪里搁?他们的立足之本又在哪里?就像纪家的游龙剑,蒋家的凤弋刀,即便家主身死,也绝不肯让刀剑外流的。我们抓了他,直接去出岫山附近找魔教谈判,看看他们敢换敢不换!”
众人想了想自家的传家之宝,深以为然地接受了这个说法。对于已经成名的门派而言,那些代表家门脸面、声望的死物,却往往比个人的性命还重要。有多少英雄好汉最终死在了“面子”二字上。那魔教固然不是英雄好汉,但也是个江湖门派,这些规矩总还是要的。
武清流道:“别浪费时间了,我们赶紧依照计划行事吧。一会儿来人了可就糟了!”
屋里,高轩辰正想着心事,忽听门轻轻一响,像是被风吹了,也像是被人不小心碰了。
他不由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已料到今天晚上不会是个宁静的夜晚,那些小兔崽子们不会轻易放过他。他把手伸到床内,没去拔青雪剑,也没去摸小蒺藜,睡之前他就准备了一条长棍放在身侧,就是备着有人来夜袭的。
果不其然,门被人推开,几条人影在黑暗中悄悄摸进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