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怜似乎听到身旁的三郎啧了一声,他立即抬头,果然看到一个黑衣的人影在朝下望,他喊道:“扶摇!下面有人!我在下面!”
喊完,他还招了招手,扶摇在上面道:“怎么还真在下面?下面除了你还有什么?”
谢怜道:“这……下面除了我还有很多东西,要不然你自己看看吧。”
扶摇似乎也觉得听他说不如自己看,于是“轰”的一声,放了一团大火球,向下掷去。
霎时,整个罪人坑底被团火光照得亮如白昼,谢怜终于看清了,他站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四面八方包围着他的,是堆成了高峰的尸山血海,无数半月士兵的尸体重重叠叠堆积着,黝黑的脸孔与手臂,雪亮的铠甲,紫红的血。而谢怜足下所立之处,是整个罪人坑底唯一一片没有尸体的空地。
这些,全都是在三郎跳下来后,在黑暗之中,一瞬之间做的。
谢怜再次回过头,去望身旁那少年。
方才在黑暗中,他隐约看到三郎似乎忽然更高了些,一些细微之处也有微妙的不同,然而,此刻,在明亮的火光之下,站在他身旁的还是原先那个俊美的少年,见他望来,微微一笑。
谢怜低头去看他的手腕和靴子,果然也同原先一样,并没有缀着什么会发出叮叮轻响的事物。
这时,只听一声闷响,扶摇跳了下来。谢怜道:“你不是在照看那商队的人吗?”
扶摇刚下来,还不习惯坑底的血腥之气,皱眉以手扇了扇空气,淡声道:“等了三个时辰也不见你们回来,想是出事了。我画了个圈儿让他们待着别处去,先过来看看。”
谢怜道:“画个圈支撑不了多久的,你这么一走,他们难免疑心被丢下了,出圈乱跑如何是好?”
扶摇道:“人想找死,八匹马也拉不住,不怎么办。这两个是怎么回事?都是谁和谁?”
他十分警惕地防备着坑底的另外两人,但很快发现刻磨被打得浑身是伤,趴在地上动弹艰难,那半月国师则耷拉着脑袋闷声不吭,面露意外之色。谢怜道:“这位是半月国的将军,这位是半月国的国师,现在他们……”
话音未落,刻磨忽然一跃而起。他趴了这么久,终于蓄足了力气,大喝一声,站起身来,一掌打向半月国师。一个彪形大汉打一个小姑娘,这样一幕,若在以往是不可能发生在谢怜面前的。但刻磨有着十分充足的去恨国师的理由,国师分明能躲也没有躲,像个烂娃娃一般被他摔来摔去。刻磨怒道:“你的蝎尾蛇呢?来啊,让它们咬死我!快,也给我个解脱!”
国师闷闷地道:“刻磨,我的蛇不听我的话了。”
刻磨啐道:“怎么不把你给咬死!”
“……”国师低声道,“对不起。”
刻磨道:“你真这么恨我们吗?”
国师摇了摇头。刻磨却是更怒,道:“你真是要气死我!你又不恨我们,为什么出卖我们?!你这个可耻的卧底、奸|细、吃里扒外的东西!!”
扶摇见他们越打越狠,而且还是单方面地殴打,皱眉道:“喂,他们在说什么?要不要上去阻拦?”
谢怜也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抓住刻磨,道:“将军!将军!我看,不如你说说那个永安贼到底是谁,我们……”忽然,那国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这一抓来的突兀,抓得死紧。谢怜先是心底一沉,以为她要趁机暗算,没想到再一低头,这国师趴在地上,嘴角带着一点青紫,仰头看他。她分明没说话,两只乌黑的眼睛却迸发出一阵几乎炙热的生机。
这副模样,和他记忆里极为久远的一道小小人影重合了。谢怜脱口道:“是你?”
国师也道:“花将军?”
这一来一往,坑底所有人都怔住了。扶摇一步抢上前来,一把将刻磨打晕过去,道:“你们认识?”
谢怜却是无暇回答。他蹲了下来,抓着国师的肩,把她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方才隔得远敲不真切,加上这少女的样貌长大后也变化了,又过了两百多年,种种缘由,使得他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来。但此刻再看,这张脸,分明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谢怜好一阵都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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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一下子抓住他的袖子,居然有了点激动的样子,道:“是我!花将军,你还记得我?”
谢怜道:“我当然记得你。可是……”
他凝视这少女片刻,叹道:“……可是,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
听他这么说,国师一双眼睛里忽然溢出几丝痛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