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在殿试之时,柳明料想这王安石必然积极倡导变革。自己若再继续走这同一道路,恐怕无法与王安石争锋。柳明凭借自己那点有限的历史网文知识,知道这位仁宗皇帝是位中兴之主,但并不是改革的急先锋。多年前的那场庆历新政,说实话与之后的王安石熙宁变法比起来,也不过是触之皮毛,是轻而再轻。可即使是庆历新政这样一场像是轻风拂过的改革,仁宗皇帝却也仍然没有坚持到底。
因而,柳明判断,变革很可能不对这位守旧之主的口味,便另辟蹊径。没想到,自己倒是成功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有一排宦官过来,把柳明往前一推。
柳明一个趔趄,差点出丑,自己便站在庞籍面前,旁边还多了几位官员。
同平章事当朝宰相晏殊,翰林大学士富弼,以及还有一些柳明叫不上名字的一品大员,都在朝柳明祝贺着。
旁边的王公大臣们,也都涌了过来,众星捧月一般,将柳明围在一起。
而其他的进士们,则暂时被冷落在一旁。
苏轼脸露羡慕道:“人说柳明是青州文曲星,我看,这句话该改了,得把青州这两个字去掉了。这柳明,便是大宋王朝的文曲星。王兄……虽然没获第一名,但是好歹也是一甲嘛。”他偏头看着王安石,想安慰他几句。苏轼知道,本来王安石的呼声最为高,现在陡然落到第十,心理落差是极大。
只见王安石果然脸色灰暗,他仰望苍天,轻声道:“看来,当今官家,不是一个力求变革之主啊。”
苏轼一听,脸色都变了,赶紧纠正道:“介甫,你可声音轻一点,被官家知道了,把你这进士帽也摘去。”
王安石脸色苍白,似乎并没有听进去。他默默转身,慢慢走出了队伍之外。
苏轼急了,不知道王安石这愣小子要干什么,自己又不能动,只能以焦急的目光看着对方。
王安石似乎自言自语着什么,他神情悲愤,径直往宫门外走去。
这一举动,旁边的军士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王安石要干什么。
两名军士持戟拦住了王安石,但是也很客气,说道,“进士郎,等会还要金銮殿面圣,请等候。”
王安石此时表情悲痛欲绝,哪里听得进什么话,他还是执意要往外走。
眼见就要起了冲突,只听到后面高声道:“两位军爷,手下留情。”
苏轼匆忙追了出来,他狠心一跺脚,决定不能放任王安石不管。
“两位军爷……”苏轼挡在王安石与军士之间,“这位王进士,刚刚听闻家中亲人丧生的消息,悲痛欲绝,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军士一听这话,脸色缓和道:“那也不能乱走,你赶快把他扶进去吧。”
“是,是。”苏轼也不管王安石愿不愿意,强行将他扭转身子,像是押送一般又重回了队伍中。
当时的两人,谁也不会想到,两人之后在政坛的关系,如同韩剧情侣一般纠缠不休,围绕着改革变法的爱恨情仇,共同谱写出君子之争的一曲政坛赞歌。
而此时,被诸位王公大臣包围的柳明,机械式地跟这个行礼,跟那个作揖,车轮战地应付着。
接着,自己如同刀俎下的鱼肉般,被宦官们推来推去,很快就到达了偏宮。三四位宫女迎了上来,飞快熟练地为柳明换上状元郎的服装。柳明当时就闹了个大红脸。这些宫女,个个相貌端庄,上来连招呼也没打,直接扒衣。这也进展太快了吧。
只见鼻尖一片脂粉香味,眼前罗绮飞舞,宫女们温婉的笑容,让柳明体会到了状元的存在感。
“状元郎……请用茶……”
“状元郎……侧身一下……”
莺声燕语,红妆粉妆,暂时离开了广场那些惺惺作态的老东西,柳明心情实在是大好。他最好自己更衣换妆的时间再延长数倍。
他刚刚狼狈地应付着诸多王公大臣,感到十分疲惫,此时此刻,生出跟贾宝玉一样的感受,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见了女儿,他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
尽管柳明蹬蹬腿,伸伸腰,在不触恼宫女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多延长时间,可是幸福的时光仍然是短暂的。很快,包装焕然一新的他,戴上了长脚璞头,胸前还裱着朵大红花。他顺着宫里的回廊,在簇拥下走向了崇政殿。
“柳明啊……”大学士富弼早已经在回廊的一角候着了。
“富相公……”柳明行礼。
“叫什么相公,叫师兄就行了。”年长柳明两轮的富弼轻松笑道。
“师……”柳明结巴了。
“柳明,这次果然是没有辜负范公所望,连中三元,拿下了状元。”富弼面露喜色道。
“学生乃是运气使然。”柳明谦虚道。
“不,不。”富弼摇摇头,“这绝不是运气。这一次,老夫都赌错了。”他带着歉意说道,“柳明,我开始时并没有将你列为第一,是为了避讳,你……不会怪我吧……”
柳明自然说此乃是富弼为公忘私之举。两人还来不及说一会儿话,他又被小太监拉到一旁,被告知要参加官家主持的琼林宴。
琼林宴是为殿试后新科进士举行的宴会,因在皇家园林琼林苑内举行,因此得名琼林宴。
此时,进士们已经在内宦的帮助下,去除了自己身上的白衣,换上了一身蓝罗公服。这些进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感慨万千。眨眼之间,这里已无白身秀才,全部都是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