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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章 成立洗心社（第1页）

启智离家后的这个冬天，刘王坡发生了一系列在后来载至史册的大事。

入冬后，敢为和三豹突然跑了回来，说是奉公署的命令要在村里搞试点。他俩一个在街上贴告示，一个敲锣打鼓地召集村人到祠堂开会。待村人全都聚齐在祠堂大院里后，三豹宣布了一个消息。村里要选举一个村长，以后这个村长就代表全村人与官家打交道，官家有啥事只要知会村长就可以了。这事遭到了村人前所未有的抵制，他们全都不满地嚷嚷着：“有族长在，要村长干嘛！要是再选一个村长，族长往哪达放？这不是明摆着夺族长的权嘛！”

村人纷纷替刘秀才感到不平，他这个族长干得好好的，凭啥还要再选村长？“官”多了岂不乱套，以后村人是该听族长的，还是该听村长的？三豹看着乱纷纷的场面，胸有成竹地说：“你们说得都在理，上头也想到了这点。以后要是官家指派下来的事嘛，就听村长的。村里的事，就听族长的！”

进财挤在人群里心想，这娃说这话等于没说。官家指派下来的事自然就成了村里的事，要是村长和族长都站出来说话，该听谁的？一山不容二虎，以后村里该有好戏看了。刘秀才抱着双手站在人群里黑着脸没吭气，只顾侧耳听着村人的议论。他也觉得此举乃画蛇添足，老辈子传下来的规矩，随便哪个村都是族长拿事。公署为啥放着他这个族长不用还要再选个村长，这不明摆着不信任他嘛，也许这事是有意冲着他来的。为咋其它村就不用选村长，偏偏要在刘王坡搞试点？刘秀才越想越来气，自他做了族长一不欠官家的税银二不欠官家的劳役。他哪一点做得不对了，公署竟派两个娃娃回来骑到他头上拉起了屎！这是谁得主意，是王秀才，是那个他不愿认的姑爷？刘秀才生气地质问着三豹：“娃，你要是觉得叔这个族长干得不好，明说就是了！村里拿事的只能有一个，多了要咬架哩！”

“族长和村长是两嘛子事！”敢为看到刘秀才生了气，情急之下替三豹圆起了场：“这是上头的意思，全省都要这样搞。公署想在咱村里先试火一下！要是行不通，将来再把村长撤掉就是了！”

两个娃娃办得是公差，刘秀才也不好强行与他们为难，他只是把心中的疑虑讲了出来。别说一个村有两个当家的会乱套，就是一个家里有两个当家的也会整天拌嘴不得安宁。至于村长是否像他俩所说的那样是公署与村里的纽带，那是以后的事，眼下只能先看看再说。

敢为和三豹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他俩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刘秀才和村人。先生之所以把试点放在刘王坡搞，是想给乡亲们捞一点好处，绝没有与族长为难的意思。撇过他俩曾是同窗这层关系不说，如今先生还是族长的姑爷哩！不管刘秀才心愿不愿承认这门事，有这层实事在先生岂会为难他。刘秀才尽管不乐意，面子上还是接收了选村长的事。就算是给两个娃娃一个台阶下，他俩办完了这个差事也就可以回去交差了，省得再在村里瞎折腾。村人挤在祠堂里商量了几夜，最终决定由大豹来担任村长比较合适。既然刘秀才做了族长，王姓好歹也得出个头人嘛，这样才显得公平合理。村长的人选落实下来后，敢为和三豹并没如刘秀才所愿回公署去交差。他俩紧接着又开始了下一步的动作，每五户人家还要选出一个“邻长”来，有了邻长还不算，每二十五户人家还要再选一个“闾长”拿事。刘王坡有七八十户人家，单是闾长就要选出三个来。刘秀才看透了敢为和三豹的把戏，两个娃娃是想一步步地来，慢慢逼村人就范。既然他俩回来对村人没啥恶意，他也只好由着他俩，看这两个臭小子还能再折腾出些啥名堂！

经过几次大大小小的与会选举，如敢为和三豹所愿，所有的人选全都落到了实处。事情能进行的如此顺利，早出乎了他俩的意料。要是没有族长配合，也许事情会难办的多。族长是个难得的通情达理之人，他俩也不想再瞒他了，接下来要干的事还有很多，要得到族长的支持才行。敢为和三豹特地挑了个日子到刘秀才家中坐了小半夜，把公署在村里搞试点的所有计划一字不落地全撂了给他。刘秀才听罢倒也没有反对，只是责怪他俩一回来就该把这件事向他讲明白。

在村人公正的选举下，三位闾长分别由进财、二豹和四虎担任，至于邻长则多了去了。刘王坡破天慌似的一下子冒出来大大小小几十号“村官”。几辈子在土里刨食吃的村人做梦也想不到天下竟有这等好事，不用上京赶考就能有官做，虽说这官不拿俸禄只是个虚名！村人觉得新鲜，见了面纷纷称呼起“官衔”来。这个“刘邻长”或长或短的刚搭上话，那个则一句一个“王闾长”地叫上了。呼过官衔，村人你看我我看你全都会心地大笑起来。看到这前所未有的景象，刘秀才打趣地给村人开着玩笑说：“阎主席很会来事嘛，一坐上省主席就封了这么多官！”

看到村人呼着官衔玩，王静火说话很难听，尽管他有两个儿子做上了村官，他对这件事仍然反感。他歪着脖子没好气地对村人说，“我老汉一粪叉抡过去，没准就能砸死几个当官的！”

刘金泰拄着拐杖孤独地站在村路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这个“长”那个“长”，他感慨地对拾牛粪的王静火说：“官多了就不值钱了，哪朝哪代见过这么多的官！”

令他俩大跌眼镜的事还在后头，选完了村官，村里成立“洗心社”还得再选出两个“官”。村人还是头一遭听说这个新鲜词，互相打问着洗心社是干嘛的，难道人心还需要像洗衣裳那样按到水里泡着洗吗？敢为和三豹给孤陋寡闻的村人解释着，洗心社就是要村人抛却私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村人在背后大骂着敢为和三豹，***我们犯啥错了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难不成我们以前都是畜生！连进财也厌烦了这事，他直恨不得把娃娃赶回公署里。敢为一回来，村人看他的脸色都变了，尽管他们不当面骂他的娃娃，背地里骂敢为时把他也捎带上了。

村人骂归骂，骂完了还得把专门给村人洗心的社长选出来。选举的结果由刘金泰担任社长，王静火做社副。这两个嫌弃村中官多的人，一旦有好事轮到自个儿的头上，也闭口不提村中官多官少的事了。

成立了“洗心社”后，村中不管男女老幼过上几天就要到祠堂里听刘金泰颤着山羊胡子讲上大半夜的孔孟之道和忠孝礼让之贤，借此给村人施以“洗心术”。王静火则在祠堂里转来转去地维护纪律，胆敢有调皮说话不认真听讲的，老汉脸一黑就把他揪出来，当众叫他背诵圣人的贤言名句。凡有背不过的，罚粮食一斗。

与洗心社相对应的是“自省堂”，社长还是刘金泰是王静火两人，地点还是在祠堂里。村人洗完心散会前包括两个社长在内，全要闭上眼睛反省自问小半个时辰。每个人都要诚心反思自参加洗心活动以来，有没有做对不起村人或是有违常理的事。比如看到邻家娃娃跑到井边玩耍，有没有劝阻或是把娃娃送回家；做媳妇的有没有顶撞过婆婆；做儿子的有没有孝顺过爹娘；邻家婆媳闹了意见，有没有调和过；事无具细都要一一反思自省。就连五六岁的拉着鼻涕的娃娃也要反思，有没有偷邻家鸡窝里的鸡蛋烧着吃；或是撒尿时是撒到茅坑里肥了庄稼，还是撒到村路上浪费掉了。

洗心自省活动农闲时每十天要举行一次，农忙时则改在晚上举行。村中的大小邻长和闾长相互监督，但凡有违犯社规条文的要立即报告给村长，村长再根据情节的严重程度决定处罚粮食的数目。村长如若有包庇嫌疑，村人有权重新选举村长。经过一个月的洗心自省活动村人惊异地发现，婆媳们没有站在街边骂架闹仗的了，也没有聚众推牌九扔骰子夜不归宿的后生了。以前村中不时地有偷鸡摸狗的事发生，自洗心社办起来后村中秩序焕然一新，村人全都不自觉地变成了谦谦君子。在村路上遇上了，相互侧着身子让对方先过。到井房里绞水，看到年纪大的老辈人，后生们全都争抢着给他绞水挑水。王秀才的爹娘年纪大了，以前一直是进财帮他家挑水。成立了洗心社以后，王秀才家的水缸是常是满的，灶房边的柴禾垒得有一人多高；院里更是干净得连片树叶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