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用你管!”齐云讪讪地嘴硬。
那个可恶的背影传过来的声音居然带了一丝笑意:“好,我不管,可是你现在跟在我后面走又是做什么。”
“我……我乐意!你管得着么?”既然被噎得翻白眼,齐云索性把“城墙拐角无敌厚脸皮术”发挥到极致。这样一来,倒也成功地使陆忧住嘴不语。
陆忧像个锯嘴葫芦似的地在树林中穿行,齐云却耐不住寂寞,突然小心眼一转,又生了疑惑:“既然你也没标记路,现在又是带我到哪儿去?你别光顾着瞎走,得先想办法确认一下方位,哦对了,我又想起来了,在树林里确认方位的方法是看树冠哪边长得浓密些,长得浓密的一面就是南面。还有……”
“啧,”陆忧忍无可忍地站住脚,一指天上:“齐云同学,如果你真的特别想知道东南西北的话,我告诉你,傍晚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所在的位置就是西方,喏,就是我手指的那一颗,叫天狼星,它旁边往东南方一点有三棵小星组成一个小角形,像不像一张弓?这就是古人说的‘弯弓射天狼’了。”
齐云抬头,看到了一整张墨水蓝色的天空,蓝得那么纯净、那么宁谧。依着陆忧手指的方向,她看到了几颗调皮眨着眼的小星星。山里的能见度比城市高许多,看星星也特别清楚,像许多颗小小的宝石,一闪一闪,闪得齐云心里痒痒的。她有片刻的沉默。
寂静的树林里只余两人的脚步声。过了半响,齐云才闷闷地说了一句:
“你懂得辩认方位是再好不过。不过这树林子真的邪门得紧,刚刚我在里面钻来钻去却又绕回原地,看来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了。”
“不要紧,我们沿着溪水走,”也许是因为疲惫,陆忧居然也意外地放缓了声调,“凡是有溪流的地方,溪流自己就一定会找到下山的路,而这片林子能通往山下的路,有一个必经的隘口就是玉皇顶。”
“嗯,真的?”齐云还是疑惑:“可是溪水在哪?”
她以为陆忧只是信口开河。可是陆忧招招手,示意她蹲下身子。
“你摸一把地面。”他自己先示范着伸出手来摸了一把,再次扬起的手居然是潮湿的,“虽然这里的溪水很少,几乎不能冲出一个溪道来,但是如果你仔细听的话,还是能听到树林深处,还是有一点溪水声的。”
齐云静下心,果然听到淙淙的泉声,非常非常轻微,似有若无。此时,一轮比城里皎洁的月亮升上树梢,齐云看着月亮,感受着这林中如同凝结为固体一般的静谧,“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虽然景物不相同,但意趣总是很接近的了。
好像是为了打破自己竟然联想到诗情画意的尴尬,齐云朝陆忧挤挤眼,有些恶意地问:“你不是说你家乡干旱缺水,你们每天早上上学前都要走几里路到河边去挑水么,你怎么又会对小溪的溪道这么熟悉,这些本事是哪来的?是你背着蒌满山割草放猪时学到的么?”
陆忧默默地瞅了齐云一眼,不疾不徐地说:“正是因为我们家乡极度干旱,我们才更懂得找水的办法,而且对水的声音和踪迹特别敏感。说到放猪,我家的老母猪有一次在山上走丢了,但是第二天早上就看见它回到自己圈里,正奶着一群小猪呢。”
齐云这是头一次听说母猪喂养小猪的事情,大为感兴趣,正想发问,突然又觉得陆忧话里有话,而且十分阴损露骨,不由地大怒。
正待说些什么来反唇相讥,这时却不知不觉间一步跨出树林,虽然是在黑暗当中,前方却仍影影绰绰地铺开了一片琉璃瓦顶的仿古建筑,在夜光中显得庄严肃穆、富丽堂皇。齐云当然见过比这更巧夺天工的古建筑群,但是对于迷路了整整一下午加一晚上的她来说,怎么可能有什么比眼前看到的景物更加动人?
“玉皇顶!”
齐云目瞪口呆之后,接下来的反应便是兴奋地指着前方的那片建筑,乐得连连跳脚,连刚才他招惹她的不共戴天之仇都暂时忘记了。她听见身边的那个人由着胸腔长舒出一口气,呼吸声也透着激动振奋,可偏生生地抑制住了,只是不紧不慢地说:
“总算找到了……我刚才这心里也七上八下的,生怕再找不着,可就糟了。”
齐云回过神来,自然立即打蛇随棍上:“说来也是,像瞎老鼠似的乱撞了这么久,就算是你家的老母猪也该找到路了。”
身边的人胸腔震动,发出呵呵的笑声,“不是跟你说了我家的老母猪是第二天早上才回圈的?那么肯定它第一天晚上是像瞎老鼠似的乱撞了很久,却没找到路,反而是被鬼打墙送回了原地。”
齐云再次怒极,连一直以来在同学之间辛苦维持的淑女风度都顾不上,伸手便朝陆忧的手背上拍打了一记,只听“啪”的一声闷响,声音又重又沉,显然这一掌拍得十分结实。齐云在得意之余,也生了些小小的尴尬,她和陆忧虽然同学半年,却除了今晚之外,一向以来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可以说的上是熟悉的陌生人。像这样突然的肢体接触,尤其是在这样的荒山野岭,深更半夜,却不由显出一丝暧昧的意味来。再者,他是个大男生,一贯以来脾气又古里古怪作不得准,她这样攻击她,如果他生气了怎么办?如果他反击又怎么办?就算他不反击,又会不会一怒之下把她一个人撇在这荒山野岭?齐云想着便十分后悔,轻轻咳了一声,像是要驱赶空气中浮动的小小难堪。
齐云感觉到身边的人身体僵硬了一下,显然比自己更加紧张。好在他的声音并没有使齐云陷入更加难堪的境地,他只是很稀奇似的说:
“噫!齐云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我……”齐云苦着脸,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把手藏在腋下以保持一点体温,可怜巴巴地说:“好冷啊!”
她说的自然不假。这才是刚开春的天气,又是山区,加上夜间气温的急降,她身上的一件长袖T加外罩的薄夹衣自然是抵御不住的。不过齐云从小得到的家训便是有苦也默默地咽下去,轻易不示弱于人前。是以齐云虽然已牙齿格格打战了半天,却一直强自忍住,没有向陆忧显露出一丝一毫来。
齐云埋怨了一下这该死的天气,却也没有再多的话可说。毕竟是她私自爬野山才会导致迷路,咎由自取不说,还连累得陆忧也一样跟着受冻。齐云嘴上虽硬,却不是不讲理的人,此时不免在内心深处对陆忧升起几分歉疚之情。她抿着嘴走着,正想着要说一两句什么,却突然觉得肩头一沉,暖暖的触感从双肩直灌进心里。
齐云呆若木鸡,过了好几秒方才反应过来,是陆忧脱下了他的外套,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想明白后,齐云脸上一下就比红领巾蒙面还要红,连口齿都不清了,她指指陆忧,又指指自己肩头的衣服,结结巴巴地说:
“你,你……我……我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