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寒熄的心还在她的身体里,她并未将一切罪责还清,虽然阿箬不知为何已经跨过那一世了,寒熄的心却还在她这儿,陪着她从小到大。虚无之空中,她无数次挖出这颗心,无数次想要把心还给寒熄也无法做到,如今这一面见了倒好,见了……她就可以把心还给他了。
阿箬终于敢抬头再看寒熄一眼,这一眼,她将永生记得他的一切。
她微微昂着下巴,将胸腔挺起,轻咬下唇,对寒熄道:“何桑爷爷说,我生来便有两颗心,原来有一颗是您的,即是您的,那便请您拿回去吧。”
拿走这颗心,回到神明界,从此神明界有了寒熄的名字,他便再也不用遇见任何凡世的意外,也不必记得那个……曾害过他一条命的小小阿箬了。
“还给我?”寒熄意外阿箬的回答,这与他来前设想的也完全不同。
他忘了许多事,可人生中的重要记忆却并未缺少,神明界的长者说凡间遇难,祸及苍生,万物枯竭,是因为有人改了天命。而他有一劫,下凡唤醒苍生再归来,便可于神明簿上落下名讳,自此命里再无坎坷。
寒熄不明白,若他在此之前从未入过凡尘,又为何将最重要的心留在了凡间,还在一个少女的身体里伴随着她长大。
自虚空之地醒来,便有一字印在了他的脑海。
箬,像是与生俱来便应当刻在他的心间,所以他才会在结束长者所说劫难后,顺着那颗心的感知找来。直觉里,寒熄觉得拥有他心的人应当便是箬,也曾试想过他们二人的关系一定极好,否则也不会叫他心甘情愿交出自己的心,如今遇见,却像不熟。
她说要把心还给他。
若真的不熟,若她真不知身体里多出的那一颗心是从何而来的,又为何在说出这句话后,露出这样难过的表情?
寒熄不太了解凡人,毕竟在此之前的记忆里,他从未接触过凡人。
可他似乎又很了解眼前之人,她的一个举动,一个眼神,说出的每一句话,他都能分辨真伪,情绪。
他可以听人的心声,只要听一听,就知道阿箬说这句话的用意为何。
寒熄轻轻眨了一下眼,见阿箬已经闭上了双眼等待他来取回心脏,见她轻皱的眉头与紧紧攥着的双手,还有她那几乎如献祭一般的敞开胸怀的姿态……好像无需听她的心声,也能知道些许原因了。
这种画面,似有见过。
何处见过?
“为何骗我?”寒熄问她。
阿箬睁开双眼,屏息太久叫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她茫然看向对方,不解:“什么骗您?”
“为何骗我,不认得我?”寒熄瞥了一眼她已经用力到苍白的指尖刺破的掌心,一瞬动容,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他牵起了阿箬的手,触碰到她手腕的那一瞬,胸腔像是燃起了一团炙热火焰,霎时点燃全身,牵扯着剩余四脏与所有筋脉。
似惆怅,似悲痛,似不舍与不甘,还有……更近一步的欲\望。
寒熄的指腹抹去阿箬掌心的血珠,连带着她的伤口也一并复原了,即便那寸皮肤已经好转,可寒熄的手仍旧贴在了流过血的地方,掌心下温热的触觉,好像曾有过无数遍。
无数遍的接触,无数遍牵过这只手,无数遍感受过她的体温。
胸腔传来的剧烈疼痛如雷霆劈过,万箭穿心。
这股疼,一瞬压弯了寒熄的腰,他不禁抬手捂着自己的心口,另一只手却将阿箬抓得更牢。
“你怎么了?!”阿箬见他垂肩的那一瞬便将一切都抛出脑后,她连忙上前扶住寒熄的手臂,抓着他的袖子,近到只要再低头便能将脸落在他的肩上。
“怎么了?是哪里痛?哪里不适?告诉我……”阿箬的声音很轻柔,满是担忧。
这声音曾经也来过寒熄的耳畔,他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也不记得何时发生过,分明听过的,分明……在什么地方听过。
眼前视线片刻模糊,化作白雪皑皑的某座城中,某间客栈,身着青绿衣裙的少女就站在他的眼前,想近又不敢更近,她的眼里满是他,轻声又焦急地问他是否哪里不适,要告诉她。
可他好像说不出口,也好像无法思考她话中的用意,他只是叫了她的名字。
阿箬。
阿箬。
“阿箬……”寒熄再看向眼前的女子,与他记忆里的别无二致,只是她没再穿那条青绿色的裙子了,身上这件淡蓝的衣服不曾在记忆里出现过。
有什么更改了,却好像什么也没变。
心中的疼稍有缓解,可方才闪过眼前的画面却深深地映入脑海,他看见了阿箬的眼神,一次在他口不能言的某个客栈里,一次在她方才冲过来扶住他的时刻。
她的眼神是一模一样的。
“为何骗我?”寒熄又问了一遍。
阿箬怔住了,她不知要如何回答,却见寒熄逼近一步,又问她:“你以前也会骗我?”
以前?这一次的他们,没有以前。
阿箬想不了那么多,她只要看见寒熄脑子便是空的,尤其是在这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再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