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三个月,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牺牲呢?”
“这实在是没办法的事,这是干革命必要的代价。”
……
当天下午,陈若愚告别了亲人,和其他应征入伍的青年一样,背着背包去了辽阳。出发前禹子谟叮嘱他,“要是受不了苦,和你夏叔叔打声招呼,赶紧回来读书”。他连连点头,却一点也没有听进去,这么执著地要求参军,他心里不是没有打算的,除了朴素的革命情感外,还和他从小立志要做个将军的理想有关,在听到山海关大捷的消息后,更加抑制不住激情。按他的本意,是直接想去前线的,不过大人说的也有道理,不练好本事,在战场上只能被敌人消灭。
来到了驻地一,原来的巡防营驻地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兵营。庄河地区守备旅多余人马已先期到达了,新招募的兵员也在源源不断开进。夏海强的第五师担负着训练新兵的任务,由于秦时竹只给他一个月时间,他不得不砍掉了许多科目,如队列、内务条令等,至于文化,根本就不可能学。他原来要求宽限几天,因为一个月实在太短了,这样训练出来的兵素质可想而知,但秦时竹怎么也不同意:“前线急需兵力,你要是磨磨蹭蹭,时间一长革命就胜利了,你练得再好也没有用武之地。”
为了完成这个硬指标,夏海强发了狠,抽出一半老兵担当训练任务,老兵们个个欢呼雀跃——没想到赶上革命、扩军,他们不但留了下来,还顺便提拔成了班长、副班长,这在平时想都不敢想。不少人私下里嘀咕,还是打仗好,当兵的有地位,别的不说,光军饷就长了一大块,都督一声令下,第五师以战备值勤的名义,每人增加块大洋的津贴,仅仅比作战部队少块。
拿了钱就得卖命干,老兵训练不可谓不狠,大清早起来就是下马威――负重0斤的0里越野跑,回来后不等你喘口气,又是50个俯卧撑。新兵中有些人受不了,打退堂鼓要走,夏海强也不阻拦,吃不了苦怎么能上战场?好在应征入伍的以农家子弟居多,这点苦头咬牙顶顶就过去了。陈若愚也混杂在里面,他是入伍新兵中为数不多的学生,在那个年头,高中生就可以算大知识分子,这次他学乖了,没说自己7岁,一口咬定就是。好在训练处也没有细查,总以为征兵处会严格把关的,没想到混进来一个后门货。
在当天晚上夏海强致动员辞时,陈若愚就见他了,故意没去认,怕又被赶回去,失去好不容易跟自己老子和秦时竹磨了半天嘴皮子才争取来的机会,真要是那样可就前功尽弃。
按辈分来说,他本来不用管夏海强叫叔叔。因为葛洪义娶了禹子骧的女儿,等于是禹子谟的侄女婿,他管葛洪义叫声堂姐夫就可以了,这个堂姐夫说来还和他有缘,当年葛洪义正碰上饿极偷馒头吃的陈若愚,这事在他小的时候经常被大人拿出来开玩笑,后来大了,逐渐就淡忘了。夏海强、秦时竹等都是葛洪义的兄弟,连带着也应该是哥哥辈的人物,可秦时竹等人偏偏又和禹子谟称兄道弟,弄得众人最后商定,他们和禹家兄弟以兄弟相称,只有涉及到葛洪义和禹子骧之间,才以翁婿相称。
这种不伦不类的辈分处理方式,连沈麒昌听了都要笑,怎一个乱字了得?如果葛洪义和秦时竹一起去禹子谟家里做客,陈若愚管秦时竹叫叔叔,管葛洪义叫姐夫,葛洪义的辈分立马矮了下去,弄到后来他再也不和秦时竹等人一起去禹子骧家拜年。只有到后来叫习惯了,自然也没有太多的不便和尴尬。
带队班长是新民人,快三十了,成天笑呵呵地,用他的话来说,投军真是投对了。管吃管住,管温管饱,每月还有大洋接济家里,还能学文化——天下还有比这更好的出路么?他深有感触地告诉这些新兵蛋子:咱们以前老统领是陆尚荣,陆师长你们总知道是谁吧?就是山海关指挥打大胜仗的那个。咱们的老营务参赞,就是现在第四师师长,做了吉林都督的周羽。从咱们这里出去的,个个都是英雄好汉,没有一个孬种……听着他唾沫横飞地乱吹,简直要把陆、周二人捧到天上去,陈若愚是知道实情的,听了不禁暗笑,结果实在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陈若愚,出列!”班长一声大喝,“你笑什么?”
“我……我。”陈若愚傻在那里,万万没想到班长眼睛这么尖,这下坏了,该不会定我个罪把我送回去吧,张了半天的嘴,愣是没说出来。
“革命战士,吞吞吐吐,成何体统?”班长不悦,“刚才笑什么,赶紧说出来,你放心,你要是说错了,我也不打骂你,这是秦都督定下的规矩。”
有了!陈若愚脑瓜一转,“班长你刚才说陆师长、周师长这么厉害,那秦都督呢?岂非更加厉害?”
“入列!”班长恢复了笑呵呵的神情,“秦都督和两位师长不同,秦都督是元帅,什么叫元帅?元帅就是专门指挥别人打仗的。早几年蒙匪猖狂了,官兵剿了好几次都没剿灭,秦都督后来派了自己的卫队副队长马占山,喏,就是现在任骑兵第二旅旅长的那个,立马就平定匪患。那时马旅长还很年轻,才不过二十四五,很多人反对,但秦都督坚信不移,后来果然打胜仗了。陆师长和周师长的任务,也是秦都督派的,将军打胜了自然就是元帅指挥有方。秦都督还立下规矩,当兵首先要学‘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严是严了点,但部队口碑也好了,不信你们可以去老百姓那里打听,以前咱们巡防营有没有老百姓说不好?当兵要学文化也是秦都督立下的规矩,拿我来说,小时候贪玩,不爱读书,弄得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箩筐,写自己名字都歪歪斜斜,当兵当了五年,至少咱能有模有样地写封信了。这不,这次让我来做你们班长,就是中我懂打仗,有文化,才提拔我的,你们小年轻要好好干,以后也能有机会提拔。”
“提拔,提拔,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有个新兵忍不住就嘟囔了两声。
“小伙子,别性急,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你干得好自然能提拔你。现在又在打仗,立了军功,很容易提拔。”
“那班长这么多年怎么才做一个班长呢?”又有新兵问到要害。
班长脸色明显一阵难堪,好容易才恢复了平常:“谁说才提拔我的?我们营长本来早就要安排我复员去当巡警,做巡长,我舍不得部队,一直没走。”
“部队真有这么好吗?”
“那还用说,每个月管你一切吃喝拉撒后还能净拿7个大洋,这年头到哪里去赚这个钱?要是做了班长、排长,军饷还要高。而且我们的老规矩是每月按时发放,从不克扣军饷,逢年过节还有加饷。小伙子们,我敢跟大家打包票,没有比部队更好的地方了。”
“马三徒,你又在跟大家胡说些什么?”马三徒嘴巴大全师是出了名的,夏海强都知道,一声大喝把刚才还口若悬河的班长吓了个机灵。
“报告师长,我在跟弟兄们介绍部队情况,马上就开始学习‘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嗯,个个都是棒小伙子。”夏海强围着队列,转了一个圈,“好好练,混出人样来。”
突然,他到了陈若愚,惊讶着问:“你是陈……”
话还没说完,陈若愚赶紧摇头,用眼睛示意他不要声张,夏海强虽然不解,但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说,“甭瞎侃了,赶紧办正事要紧。”
“是,‘三大纪律’头一条,一切行动听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