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锤是杂工,按说是没资格拿刀的。但他没到场,切墩英建瓴就要顶上来,其他杂工自然而然就成了切墩。
这时奋进看见他惯常挥撒汗水的六个灶台前,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忙碌。一会儿颠勺,一会儿淋油,一会儿又把勺敲的山响。他跳跃在一排六个灶间,像一个活泼灵动的小鹿。
他想起人们都说英建瓴大有自己风范的话,心中好笑。一个有着千万身家的富家公子,来饭店学艺,只是为了锅包肉情怀,打死都不会有人相信。但这是真的。
这家饭店是奋进的心血。选址,设计装修,定菜谱,甚至不惜得罪原来他干了十几年的饭店老板,为饭店挖来一批人,支撑起了《天天英家菜》的一片天。
这家饭店是他的孩子。是他十月怀胎让它呱呱坠地,并精心抚育它茁壮成长。他是农民,饭店就是土地;他是工人,饭店就是钢钎;他是士兵,饭店就是枪和大炮。是他一手将这个什么也不是的破房子变成了老板的聚宝盆。只要他不说不,这里永远有他第一大厨不可替代的位置,永远有一份别人企及不上的利益。
可现在他的这种自信和把握却被刚刚看到的一幕击溃了。他们可以了,他就要走了。这是迟早的事。在他来的那天就注定了的。
他的发小英百富在家里接待了他。那是高规格的接待,聘请的是市里最有名的粤菜师傅。桌上还有一个腼腆的小伙子。
“认识认识吧。这是英家菜有名的刘师傅刘奋进,这个是我的犬子,英建瓴。”
英建瓴不敢抬眼看他,只是自顾自的吃菜。
“他不自信。他除了外表像英百富,别的哪儿也不像。”
刘奋进想道。
就这样,他当上了这个在滨北市虽不是首屈一指,但也算赫赫有名的民营企业家英百富英老板独生儿子的师傅。事后,英百富把他叫到一边。
“你就帮我照顾他。你说,他毕业了,跟着我干了两年,愣是什么也不行。我说把他交给刘全,刘全又不答应,说是没法教。如果是雇的员工,我早把他开除了。可他是我儿子,能开除吗?哎,你就把锅包肉教给他。他爱吃,他妈爱吃,他姥姥爱吃,我更爱吃。就这样!”
奋进按照他的意思,把英建瓴扔到了厨房里,连干什么都没安排,只按英百富的要求,教他锅包肉。但他却主动干起了杂活……
这个厨房里最基础的、最累、谁也不愿干、不想干、也是农村里新出来的毛头小伙子的活。不但干了,还干得有声有色。来这个新饭店时因为有英百富的话,就带他来了。他也没嘱咐他干什么,但英建瓴看来了一个铁锤,就主动干起了切墩。至于上勺,他根本没让他动过,他却拿起了马勺,而且做出来了看去很是像样的锅包肉,这让他始料不及。
英建瓴的进步不是他一个人,而是带动了后面的一串人。英建瓴学得再好也不可怕。他很快就要离开。而后面的人就不同了,他们要留下。
而在手艺高工资就高,新手虽然差些但工资要低很多之间,老板往往在竞争激烈的时候选择后者。
像脱兔般活跃的英建瓴和雄心勃勃的铁锤劳动的身影迷幻般的在刘奋进的眼前晃动。
只铁锤抬头看见他,用袖头擦了擦汗后呲了白牙笑了笑。英建瓴没有看见他。他就像以往一样,干起活来有条不紊、专心致志。
奋进悄悄离开了厨房。
下午,奋进约了王复来在附近的一家茶室见面。
“说吧,你要多少钱。”
因为过去有金钱的交易,又是老乡,所以奋进开门见山。
“不管怎么样,也得拿得出手吧。罚款是四千,一顿饭就把我把发了?拿我当要饭的了!”
“说吧,你想要多少。”
“罚四千,最少也得两千吧。”
“你这是狮子大开口。乡里乡亲的,至于吗!”
奋进想说出面馆可以不要排烟,说出市政府的一条九四年前开业可以承认既成事实的规定,说出可以不花一分钱就拿到商业照的话。但他不想得罪王复来,强压着怒火,将这一番话压在了舌头下。
“两百。”
他说。
“就因为是乡亲,才帮你。别人还不管呢。”王复来仍旧厚颜无耻的讨价还价。“两百?开玩笑,一千五。”
“四百。”
奋进又说。
“一千。这是最少的了。再少就让他去找别人罢。”
“别说那么绝情的话。八百。如果这个数你不同意,我就直接去找所长。”
王复来低头想了想,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