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袁克云刚刚提高了嗓门,又马上自省,重新压了下去“放他娘的P!大元帅统率办事处,跟帝制有什么关系?不当皇上,连大元帅也得辞了?告诉他,爱来不来,只要老爷子活着,这兵权就没他的事!”
他四下看看,又问道:“寒云呢?”
“回大爷的示,还在雁翅楼呢。”
“嘿,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在自己那屋……算了,现在顾不上他。赶紧着催催菊老,这事没他不行!”
沈金英在居任堂亲侍汤药,雁翅楼内,就只剩袁寒云与小桃红两个。赵冠侯救了小阿凤,加上自己恋人丧命于乱军之中,小桃红下堂之意也打消了,重新回到雁翅楼里住。袁寒云的性子不恶,本身又是个一等一的才子,小桃红与他虽然算不上志同道合,但是勉强也能相处。
尤其如今,王孙落魄,公子遭难,看着往日倚马斜桥的浊世佳公子,现在一副乜呆呆发愣的模样,小桃红不免想起戏台里那些落难的王孙,自己若是此时弃他而去,不成了势利眼?
触景生情,她竟是把自己比成了戏台上那些有情有义的丰臣侠纪,只为着全一份故交,也得留下来伺候着这袁二公子。一改往日冷若冰霜的模样,柔声细语安慰道:
“二爷,您也别太难过,人生老病死都难避免,再说皇帝洪福齐天,说不定这关可以过。”
袁寒云看着玻璃窗外,并未看身旁佳人,自言自语“来不及了……那幅快雪时晴贴,不知道能不能临完……”
小桃红一阵气结,原来这位爷惦记的不是老爹的性命,而是字帖。不过既要做侠纪,总要有个胸襟,只好强自把气压住,与他没话找话。顺着袁寒云目光看过去,却见远方烟柱冲天,黑烟滚滚,便问道:
“二爷,那是怎么回事?该不是走水了?这可得赶紧着救,这边都是木头房子,过火快,一把火就完。”
“是烧龙袍呢。”袁寒云倒很淡定“汤铸新也反了,这个帝制维持不住,已经宣布回归共合体制。龙椅啊,龙袍啊,全套仪仗卤薄,都得烧。可惜了,几百万置办的东西,都烧了。你说,这像不像烧丢纸?”
前金时代,皇帝死时,将其御用的冠服器物,一律焚烧,名为小丢纸。现在袁慰亭重病,又把他的东西一起烧,怎么看,也都不是吉兆。但更为可虑者,却是袁寒云消极的人生态度。像他这么看问题,人很容易出毛病。小桃红连忙道:
“可别胡说,下面是谁乱烧东西,问一问,打一顿就算了,也别想到什么不吉利的事上去。我听说屈大夫已经请去了,还有洋郎中,一准能好。”
“病或许能好,心却好不了了。事实上从四川一独立,老爷子的病,就算是定了。这条命,不是坏在病上,是坏在我们家那位大爷手里。真是好儿子,假民意假报纸假电报,什么都是假的。洋人的支持,山东的拥护,都是伪造的。一堆假东西,要了老爹的亲命,这也真算是孝顺了。完了,一切都完了。烧吧,那些东西都是败坏人心的玩意,能让兄弟反目,父子失和,让英雄成为小丑,烧了,也省得继续祸害人。”
他这才看向小桃红“秀英,家里的帐我向来不管,具体有多少钱,我说不出数目。不过大妈妈对我向来很好,用钱上不管。记得成亲的时候,给了个一万块的存折,还有个钻石戒指,你还没用掉吧?”
小桃红点头道:“那些东西都还在,怎么,你要用钱?”
“不,我是说给你。还有,这宫里你喜欢什么,只要我有的,你只管拿去。当初你进宫,本就不是自愿,前段时间你要走,我是考虑着老爷子身体不好,不想闹家务,分他的心。再说现在的报馆专爱报这种消息,到时候闹大了,老三那人你也知道,他绝饶不了你,也就没答应。可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我从一开始,反对老爷子称帝,就是担心着这一天。大总统的子弟,至少可以退守田园,凤子龙孙,失了国,往往就保不住身家性命。至少名下的财产,是保不住的。你没必要跟我受罪,趁着现在还没发作,趁早抽身而走,也算是我为你做的最后弥补。你的开销很大,多带些钱走,没有现金,就去找大妈妈要一点,她那里应该还有。古董尽量别卖,这是国宝,落到外国人手里,既对不住祖宗,也对不住我们的后辈子孙。”
小桃红自与袁寒云结合,就未见过二爷过问世俗之事,破天荒第一次听对方说着柴米油盐,又都是为自己着想,心内竟是莫名一暖。脱口而出:
“二爷,我不走了,我哪也不去,就留下来,咱们好好过日子。纵然做不成龙子龙孙,好好过日子,不招谁惹谁,总行了吧?”
袁寒云摸索着一方刻有皇二子字样的田黄石印,“恐怕有心无力。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难……难。”
喧哗声,渐渐传到雁翅楼,似乎外面闹什么动静,小桃红正要去问,东一宫的女官已经进来通禀
“皇贵妃请二殿下赶紧着过去,冠帅,进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