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庄生受崔家之托已有两年,本来这个月好不容易收集齐材料,正要开炉锻造,如今变故陡生,他在畏惧之余,却也起了祸水东引的心思。
有信隐君撑腰,他是不能正面向李淳报复了——但崔家这个庞然大物,却是不同!
贵族与世家的关系一向微妙,世家的势力盘根错节,居于乡里,若是将他们得罪狠了,登高一呼,怕不得要万人景从,许多改朝换代之事,都与世家有关。
——造反最要紧是聚众,要么本身就是地方土豪,要么就是邪教组织,古今中外的起义,差不多概莫如是,单纯一个孤寒农民,想要造反根本连门都摸不到就要被清剿了。
就算是伏波郡王,也不会轻易得罪崔家。
若是崔家与李淳发生了矛盾,那他可是乐见其成。
所以那日一听说变故,他就立刻悄悄通知了崔非野,指望他年轻气盛,能够强出头,那就省了他不知多少心思。
谁知道崔公子年纪虽轻,城府却深。
这昆吾剑代表着他的颜面,要是他持昆吾剑参加府试,不拿个案首别人都不好交代,若是没有昆吾剑,无论是在家族中还是在士林的眼光中,都要存个疑问,似乎他不是崔家的正统继承人一般。
但他一点都不着急,反过来倒是劝孟庄生放宽心,不必为此担忧,慢慢想办法解决就是。
这就还是把皮球踢给了孟家,孟庄生可不相信,要是府试之前孟家还不能拿出昆吾剑,这为崔大公子还会那么客气。
所以这几日间他也是愁白了头发,想着如何将那些存货取回。
想要找人偷偷取回,并不容易,而哪怕是拉下面子去向李淳重金求购,只怕这小子还要故意刁难——除非,以崔家的名义去。
事到如今,他还是存着挑拨的心思。
无论怎么样,都想说动崔非野走一趟。
“世伯,既然此人已经将天炉铁铺拿下,这些存料却也该归他所有,偷偷取回,似非君子之道。”
崔非野微微摇头,脸上还带着从容的微笑,颇有处变不惊的态度。
他是从小培养的精英,与那些纨绔的贵族又有不同的气质,面如冠玉,目似朗星,时时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光从外表上看,绝对当得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八个字。
但这小子腹黑着呢!
孟庄生这老狐狸都在心中暗骂,当日提出要派人去偷取五方之玉的时候,崔非野既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不置可否,就当是没听到一样。
如今眼看此计不成,他倒是来撇清。
“崔公子此言甚是,只是府试在即,昆吾剑的锻造还要一段时间,老朽心急如焚,这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孟庄生苦笑,露出一副着急的表情,其实也是在演戏。
府试的日期越近,崔非野就越应该着急,就算他表面上云淡风轻,私底下肯定也是咬牙切齿,他这句话,就是要提醒对方这个事实。
“哦?”
崔非野挑了挑眉毛,微微点头。
“其实当初祖父赐我昆吾剑,我就愧不敢当,想此剑在我崔家历代之中,最近也只有曾祖年轻时获赠,他可是一榜探花,非野何德何能,敢佩此宝剑?只是长者赐,不敢辞罢了。”
“如今既有意外,以我本心,倒不如就此作罢,但又恐祖父震怒……”
他嘴上说得好听,似乎是自己没有一点贪心,全是为了孝道才接受昆吾剑,孟庄生又不好说他虚伪,只得口中附和。
“正是!正是!要是害得老太爷动气伤了贵体,那才是莫大的罪过,所以老朽才一筹莫展。”
“以我看来,那李淳最近声名鹊起,想来也不是冥顽不灵之人,不如世伯给他一个台阶,出价将那些玉料买回来,只不说是我崔家要的,就说别的生意要用就是,花费多少银两,我倒也有些私房……”
“哪里敢要公子破费!”
孟庄生叹了口气,这小伪君子实在说话滴水不漏,话已经挑明了,你们要做好好此事,赶紧花重金去买回来吧,我崔家可是不会出头的。
至于说什么自己花钱之类,那只是说得漂亮,孟家哪里敢要他的钱!
孟庄生只觉得浑身脱力,既然是没法把这位崔大公子拖下水,也只好自己放下面皮,去跟李淳交涉了。
崔家是他万万不能得罪的,这几天的拖延,已经是极限了,崔非野不上钩,他不得不不惜任何代价来将此事解决,否则的话,当真府试之前拿不出昆吾剑,误了崔非野的大事,他孟家再豪富,只怕也会被剥掉一层皮!
想想崔非野和李淳都是这点年纪,却都是人精,再想想自己的儿子,他只有叹气而已。
“来人,备轿,我要去天炉铁铺一趟。”
他有气无力地下令。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