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仪寄托于《蒹葭》的衷肠,顾仪往日的情意,他从不曾忘。
周亭鹤听到几声足音轻响,皇帝已迈步走下了台阶。
明黄的袍脚就在眼前。
他躬身长揖,久久不起。
皇帝居高临下地一字一句又问:“笺中所书,你说予朕听。”
甫一听到他的语调,周亭鹤背心蹙凉。
他嘴唇翕动,半晌,方一字一句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他念罢,耳畔唯闻皇帝朗声一笑,“蒹葭……”
蒹葭。
萧衍只觉喉头苦涩弥漫。
此一曲蒹葭。
他原以为顾仪是不善言辞,因而寄笺所书便是秋栗赋一类的书笺。
熟料,她并非不善言辞,只是不愿说予他罢了,只是敷衍他罢了。
好一个年少无知。
好一个蒹葭苍苍。
周亭鹤立在原地,抬眉一窥,便见皇帝面色凛若冰霜,他甚至感受到了皇帝身上霍然而起的杀意。
他立时埋下头去,“陛下息怒。”
周亭鹤忐忑以待,躬身等了良久,皇帝却忽然拂袖而去,徒留他一人立在天禄阁中。
又过半刻,身后殿门“吱呀”一响,高贵公公走到了他身旁,“周公子今日回去罢。”
周亭鹤长舒一口气,直起身来,腰背早已僵硬不堪。
高贵公公笑道:“公子出汗了,擦擦罢。”
周亭鹤伸手一摸,果然摸到脖颈之后全是冷汗。
*
午时刚刚过,桃夹便去膳房领了午膳,快步回到屏翠宫,见到顾美人正在花厅中喂鱼。
天气渐凉以后,顾美人就将庭院水缸里的几尾小鱼挪到了屋中,用一个白瓷浅缸养着。
虽是小了些,可那鱼儿也不大,倒也游得畅快。
顾仪见桃夹一进门,就问道:“今日膳房仍旧没有小肥羊么?”
桃夹摇头,“膳房的师傅说,司膳已去报过,说是年前都没了。”
顾仪“嗯”了一声,三两下喂光手中鱼食,用丝帕轻轻擦了擦手,又问桃夹道:“上次你说得御花园马房,这几日可还有空,我闲来无事,便想去练练骑马……”
桃夹放下食盒,惊诧道:“美人还真想去骑马呢,这会儿天冷,骑马可受罪了。”
顾仪笑了一声:“御花园里的马场不大,跑上几圈也不过一会儿功夫,这会儿练练,待到春日,便可去坡上纵马,岂不美哉……”
桃夹只得应道:“那奴婢明日就去马房问问,选一匹温驯的母马给美人练手,还得去司制司新领骑服……”
顾仪点头,见桃夹取出食盒中的几道菜式。
她伸手摸了摸圆肚汤盅,已是有些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