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很快便偏西,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三月底,明水城的天气依然带着春日特有的寒意,对阿菀来说,晚上需要盖棉被捂汤婆子才感觉到暖和,不像京城,三月末时,已经可以换上轻薄的春衫了。
虽然盼着卫烜回来,可是到了饭点时间,阿菀仍是让人先传膳自己吃了。她知道自己现在是双身子,自然得要好好地保重身子,首先在吃食上便不能因为心情之故随便任性,她没有任性的权利。
特别是今日卫烜的反应,让她明白,唯有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平平安安地生下腹中的孩子,他才不会再如此惶恐不安。
直到打过了一更鼓,卫烜方才回来。
阿菀倚坐在灯下看书,见他回来时,不由得掩卷抬眸,安安静静地凝望而去。
卫烜站在门口处看着她,半边脸被阴影遮住,眸光有些阴沉不定,整个人披着春夜里特有的寒气闯进来,挟着一股寒风,衬得那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可怕。
&ldo;你回来啦。&rdo;阿菀朝他笑了下,&ldo;用晚膳了?&rdo;
卫烜盯着她,见她坐于灯下,姿态安宁平和,轻浅微笑的模样,又恢复成了他所熟悉的那个人,仿佛白天时那个因为他坚持要打胎而崩溃得大哭的人是他的幻觉罢了。可是当看到她单薄的身子在灯光下显得越发的纤细瘦弱时,鼻头又忍不住发酸,心头再次被一种莫名的惶惑掳获。
&ldo;没有。&rdo;他闷闷地说。
&ldo;你先去洗漱,我让厨房给你做些吃食。&rdo;阿菀柔声说道。
&ldo;嗯,我不太饿,就做些易克化的吧。你吃了么?&rdo;
&ldo;吃过了。&rdo;
然后他进了净房沐浴洗漱,她去叫下人传膳,夫妻俩如往常一样行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路云往内室张望了一眼,心头稍安,见青雅和青环忙来忙去,忙也去帮忙。
如同青雅等人代表的是阿菀的脸面,路云代表的是卫烜的脸面,她自也不太想让青雅等丫鬟知道白天时发生的事情,若是被人知道卫烜被阿菀伤着了,于他的形象有碍,便偷偷地准备好了药,放到内室案几上缠纱的编织篮子里。
洗去一身灰尘,又简单地用过晚膳后,时间差不多,夫妻俩便回房就寝。
就寝之前,阿菀先是查看了他脖子上的那道齿印,想来是经过了几个时辰,当时看起来可怕的伤,现在只剩下两排牙齿印,见周围的油皮完整,没有想象中的严重,终于松了口气。虽然当时气怒之极,到底自己的力气小,也没有真的气到没了理智,没有真的狠心要咬他一块肉,拿些药涂,几天时间也能结疤了。
她伸手在周围摸了下,然后探手去旁边的小篮子里拿了药,给他脖子上的伤细细地涂了。不仅脖子,还有先前在战场上留下的几处伤痕,也一起涂了药。
在她做这事情的时候,卫烜只是沉默地看着她,那双眼睛深得如夜色般深沉,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ldo;疼不疼?&rdo;阿菀低声问道,动作越发的轻了。
&ldo;不疼。&rdo;卫烜顿了下,又道:&ldo;我宁愿你多咬我几下。&rdo;宁愿她气得多咬他几下,也不愿意她流泪哭泣,让他心里也慌得难受。
见他神色阴郁,阿菀只得闭了嘴。
给他涂了药后,阿菀净了手,便躺到床上。
卫烜沉默地将她搂到怀里,细细地摸着她的肩背处,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菀被他摸得昏昏欲睡,怕自己睡着,暗暗强撑着精神陪他,只是从得知自己怀孕起,这两天都闹腾得厉害,让她精神跟不上有些累,就要撑不住入睡时,突然听到他开口叫唤她名字的声音。
&ldo;阿菀……&rdo;
阿菀竖起耳朵。
&ldo;我问过大夫了,他们都说……还是生下来的好。你说得对,打胎确实很危险。&rdo;他的声音艰涩。
阿菀没应声,心里却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
先不说她早上从郁大夫那儿知道了卫烜干的事情后,便未雨绸缪地和郁大夫串通好了。而白太医那儿,作为一个太医,他自有一种保命的原则,比郁大夫谨慎多了,又深谙豪门权贵的阴司之事,知道子嗣在权贵之家中的重要性,怎么可能会支持打胎这种事情?自然是往严重里说了。
而明水城的大夫,虽然阿菀不出面,但因为常年生活在战事不绝的明水城,懂得生命的珍贵,生命来之不易,对打胎这种事情简直是深痛恶绝,自然也是不赞同的,不管谁去问了都要往严重里说。
卫烜关心则乱,一时间不会想到这方面去,自然也是被所有的大夫几乎统一的口吻给吓住了。
阿菀虽知道是这个结果,可是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意,仍是不觉有些心软怜惜,伸手搂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怀里,想让他别那么害怕,她会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