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车马辚辚7
梁萧反手一刀,封向身后。奈何云殊那口“炎龙剑”本是宝剑,刀剑互绞,鬼头刀断作两截,云殊剑锋不止,直抵梁萧后心。梁萧不及转身,歪歪斜斜跨出一步。两人步法一般,原本互知根底,云殊算计妥当,这一剑封死了梁萧的诸般去路。不料梁萧这一步怪异之极,绝非“三才归元掌”中的任何一路步法,云殊苦心设下的后着统统落空。
这一步出自梁萧由“无所不能图”中悟出的“十方步”。九如和尚有“棒打十方世界”一说,梁萧以“十方”为名,大有“踏遍十方世界”之意。若说“归元步”趋退入神,已得九宫图之大成,那么这一路“十方步”脱出九宫之外,更是出神入化了。
梁萧摆脱云殊,左一晃,右一摆,一掌落在方澜胁下。方澜卸开土土哈的长枪,准拟将他一矛刺死,不防梁萧背后施袭,口喷鲜血,抛向云殊。云殊只好放过梁萧,将他接住。
梁萧见土土哈浑身是血,长枪乱舞,已然杀得头昏,心知大势已去,一把将他扣住,喝道:“走!”王可奔过来,一手捂着肚皮,一手拿着铉元剑,咬牙道:“梁大哥!给。”他躺在地上,铉元剑脱出云殊之手,可巧落在他身边,被他拿起冲杀一阵。
梁萧接过长剑,见王可气色灰败,摇摇欲坠,不觉心头一紧,扬声道:“囊古歹,扶好他!”剑光连闪,刺倒两人,领众人抢上大路。李庭抱着赵山,边跑边哭:“梁大哥,三狗儿快死啦……快死啦……”梁萧心一沉,将赵山接住,喝道:“李庭,你去抢马!”低头一看,赵山胸口被鲜血染红一大块,气若游丝,不由心中酸痛,大叫,“三狗儿,三狗儿……”叫声未歇,身后风起,云殊挥剑赶到。梁萧忙将赵山负在背上,转身抵挡。两人一般的宝剑,一般的剑法,云殊见梁萧使出“归藏剑”,心中惊诧莫名,连连喝问来历。梁萧一言不发,只仗着“十方步”东奔西突,迫得云殊疲于奔命。
赵山依稀听到梁萧声音,勉力张开眼皮,却见白光乱闪,耳边呜呜呜尽是剑风呼啸,顿觉三魂六魄悠悠荡荡,均已不在身上。忽听双剑交击,铮然长鸣,赵山神智一清,喘道:“梁、梁大哥……我、我要死了……”他肺部中剑,气息一入便泄,几不成声。梁萧心如刀割,一边抵挡云殊的快剑,一边骂道:“三狗儿你莫说浑话……”
赵山嗤嗤喘息,每喘一口气,便有鲜血涌出,浸在梁萧背上,温热湿润。只听他说:“我、我……参军,只想让……妈……笑一笑……让妈过、过好日子……”说着咳声加剧,鲜血流出口外,滴到梁萧颈上,火辣辣的,竟有些烫人。
土土哈趁梁萧挡下敌人,率其他五人抢到马前,翻身上去。四个豪杰上前阻拦,土土哈力挽强弓,箭出连珠,那四人急挥兵器格挡,不料梁萧从后掩来,尽数刺翻。云殊紧随其后,连声大喝,长剑嗖嗖急刺。两人武功本在伯仲,论身法,梁萧稍强;论剑术,云殊却要厉害少许。梁萧怀抱赵山,多了个累赘,撑到这时已十分不易,他匆匆挡了两剑,一个踉跄,向后跌倒。
云殊得势不让,挥剑疾刺。土土哈见势,开弓引弦,羽箭嗖嗖嗖如一字长蛇,逶迤而来。云殊不得已圈回宝剑,将一串羽箭打落。梁萧趁机蹿出,遥见李庭牵着马疾驰而来,梁萧几步抢到,翻身上马,刹那间,六人齐喊一声,纵马便走。
云殊恨梁萧入骨,抓起地上长矛,奋力掷出。梁萧仰身出剑,挑落长矛。只此停滞,云殊又抢近数步,挑起一杆长枪,还没掷出,众人已反身开弓,嗖嗖向他射来。云殊虽没将李庭等人放在眼里,却对土土哈的箭术十分忌惮,因此身形一滞,梁萧趁机扬鞭催马,去得远了。
六人奔出一程,不见人来,梁萧才勒住马匹。低头看去,赵山面白如纸,身子冰冷僵硬,双眼空洞,兀自瞪着天上。梁萧神色木然,伸手将他的眼皮缓缓抹下。李庭、杨榷和王可见这情形,才敢相信赵山真的死了,不由失声痛哭。王可身受重创,伤心之下,两眼发黑,堕下马背。
梁萧将他抱起,见他腹上一条四寸伤口,血流如注,便举手封住血脉。又找一些细韧草茎,使出编竹器的本事,气贯草茎,将创口缝合起来。
稳住王可伤情,梁萧起身回头,只见人人伤痕累累。土土哈的伤势尤为严重,但他体魄强健,尚能支撑。梁萧伸手入怀,取出一枚白玉扳指,交给受伤最轻的囊古歹说:“你们速去大营,以这枚扳指求见伯颜,告诉他此间情形,请他救治你们。”
众人面面相觑,土土哈道:“梁萧,你不与我们同去?”梁萧双眉一颤,漫不经意地说:“要么那群人死光,要么我梁萧气绝。从今往后,这件事永无了结。”他口气阴郁,众人听了,背脊上均生寒意。囊古歹说:“梁萧,这些人定是宋人派来断粮道的奇兵,只怕今次得手,便逃回宋境去了。你一人之力,怎能与一国抗衡,还是同去大营,再做计较。”众人连声称是。
梁萧翻身上马,盯着来路,脸色铁青,蓦地喝道:“我乃十夫长梁萧,现令你等速往大营,拒我号令者,军法从事!”他以将官身份发号施令,五人一呆,再也不敢违拗,转过马匹,向襄阳方向奔去。
梁萧将弓箭负上肩头,宝剑斜插腰间,目光所及,夕阳西沉,天际也似染满鲜血。他仰天悲啸一声,掉转战马,往来路奔去。
奔近粮草被截之处,前方焰炎高涨,万石粮草尽数没入火海。梁萧胸中大恸,下马冲入火中,四处寻找阿雪的尸首,找了半晌,却没见着。正觉惶惑,一具尸体从地上跃将起来,跌跌撞撞向他扑来。梁萧乍逢尸变,不由倒退半步,定睛看去,却是史富通。他恍然明白,这家伙倒地装死,居然避过一劫。
史富通张臂搂紧梁萧,放声哭道:“好兄弟,咱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梁萧本想摔开他,但听他哭得凄惨,也不由眼眶酸热,强自忍住眼泪,冷冷道:“你倒也聪明伶俐?”史富通听出讥讽,讪讪抹泪,望着熊熊大火,又忍不住跌足惨叫:“完啦,完啦,这下怎么向万户交代!”他转身对梁萧道,“咱们快走,那群人若是回来,可大大的不妙。”
梁萧道:“他们去哪儿了?”史富通指着东边山坡:“他们带着俘虏进山去了。”梁萧听说还有俘虏,松了一口气道:“史兄,指点之恩,梁萧铭刻在心。你骑我的马,回大营去吧。”说着举步上山。
史富通惊道:“你做什么?”梁萧并不理会,一路上行。史富通猜到他的心思,惊惶叫道:“好兄弟,你别做蠢事!咱身患绝症,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成了。”梁萧心头烦乱,无暇理会,纵身奔上山坡。史富通呆立半晌,一咬牙,嚷道:“罢了,左右是死,大伙儿一起死!”拾起一杆断矛,跟在梁萧身后。
梁萧微感诧异:“这烂痞子还有如此胆气?”也不多言,径自穿过山道,寻觅踪迹。沿途多有足印血迹,想是群豪人多势众,又有伤者,自不免留下踪迹。梁萧循着踪迹,一路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