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口喝下霍利早前买回的矿泉水。
近一个星期,关琛一直留在京城,跟霍利学习他艺术大学里的表演课。
虽说一直被人当成表演天才,但关琛很清楚真正的天才并不是他。演《警察的故事》、《黑蛟龙2》和《命运钥匙》的角色,之所以能获得几位导演的青睐,看重,多多少少占了本色演出的便宜。关琛明白,遇到这些角色,是他的幸运,但将来未必总能这么幸运。既然这辈子决定当演员了,往下走,那么以后一定还会遇到其他类型电影的角色,比如谈恋爱的,谈了恋爱又分手的,和父母吵架的,正义的,善良的,温和的……而对于好人和普通人的角色,他完全不知道怎么演。让他只演杀手悍匪黑道之类的角色,他又觉得太没意思,偏偏不怎么甘心。
他本是希望在邢老师的表演班学点东西,但邢焰把他当作天才,教的东西一点也不基础,什么自我暗示,第二自我。在关琛看来十分危险。
霍利的出现,可谓江湖救急,来得刚好。
关琛清楚前身天赋异禀,但不清楚如何发挥完全。那么谦逊一点从头开始学,总是没错的。学校里的教材,经几代人调整改良,结合无数演员学者的经验,不说是最好的,但一定最适合初学者。
霍利为了这份兼职,也很慎重,专门联系了老同学,整理出一份课程表,囊括了六个大方向:形体、声音、情感、信念、交流、创作。
关琛干劲十足,想做六边形战士。
哪怕他现在勉强只有一个钝角三角形,其中至少三项数据为0。
霍利告诉关琛,他那个学校的表演专业很少传授理论,只因表演是一门实践的艺术,因此没有定式,每个演员的情况都不一样,所以没有千篇一律的培养模板。用学校老师的话来讲,【表演老师不是教授者,而是开发者。】
这些话说得很好,让霍利说着说着自己也放下了心理负担,不再怕因不专业而把人教坏。
关琛讲了自己从邢焰那里学来的表演方法,担心和正统学校教的表演体系发生冲突。但霍利说,邢焰的那一种方法,虽有变化,但其实也在体系里面。
【表演不是关于变成一个不同的人,而是找到表面不同下的相似之处,然后在其中找到自己。】
这句话里,自己是核心,是“道”。形体、口音都只是最外层的“器”和“术”。
关琛觉得霍利不愧是大学毕业的,说话总是很有依据。什么器和道,什么术法道,听起来就很厉害。
霍利说,跟学音乐、学画画、学汽车维修一样,每一种技艺,“器”和“术”都是“道”的基础。他要看看关琛的基础。
关琛寄宿在霍利家里,和霍利三岁大的儿子当室友。
霍利每天早上要起来给妻子做早餐,关琛也想吃,但霍利不准,说要先带关琛出门练功。关琛以前也练功,练拳、跑步和摔打。霍利纠正关琛,演员的练功是练发声,练共鸣,练哭,练笑。从默默垂泪的哭,到失声痛哭;从暗喜窃笑,到豪放大笑。
关琛只好把练拳和锻炼挪到晚上。
关琛跟着霍利按照课表学了几天,很快发现,前身的天赋是真的厉害,留给他的遗产足够丰富。
无论是哭还是笑,又或者是尴尬,害羞,恐惧,慌张……只要被他看到过,他就能记住,只要存在了脑子里,那么在想用的时候,就能临摹出来。
关琛看过的恐惧,大多是被刀架在脖子上,或被枪指着额头的恐惧,其他诸如老婆生产、向无良老板讨薪的恐惧,则一点也没概念。好在记忆里前世的电影里有很多,关琛把它们分门别类,填充了自己的表演库存。
这几天关琛跟着霍利在各种片场跑群演,把练习化作实践。
有时他是被警察逮捕的小贼,在主演身后匆匆路过一下,他也要含恨地看着所有天敌。
有时他是路边卖花的小贩,叫卖声不准响亮,但他能目光机警地看着任何一个从眼前走过的人,希望做成一笔生意。
跑龙套得来的酬劳,关琛是不要的,一半给介绍人,另一半给霍利。既是房租,也是部分学费。
霍利陪着关琛一起跑龙套,一直在关琛附近进行监督,看后者的表情是否精准。他偶尔还给关琛人物设定和情境设定,让关琛在框架里自主发挥。完全搬照学校里教的那一套。
一个敢教,另一个敢学,专业与否不好说,但进展的确很快,关琛很快觉得自己筑基有成。任何表情,只要是关琛看过的记住的,又或者前世看过的电影里有的,他都能够生动、并准确地演绎出来。
“看来你以前基础打得挺牢。”霍利对关琛进步神速并不诧异,只当他是在魔都三年苦苦磨练和累积的,这些天只是归纳与总结。
“我运气比较好而已。”关琛回答。
“但是哭得生动、笑得自然、慌张得真实、不尴尬,都只是演员的基本功。”霍利擦了擦汗,看了看远方剧组人员布景还有一段时间,他便跟关琛讲,“真正区别演员水平的,是接下来的阶段。”
关琛精神一振:“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