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吃饭的时候就有人来“认亲”,雷大妞的院子也没有收拾利索,叶氏就将她暂时安置在了自己院子的西厢房,让自己身边话最少最稳妥的婆子伺侯她。
云雀将一盒油膏小心的放到雷大妞的桌边,大姑姑太弱了,身高也就是一米五二出头,体重不超过七十斤,骨瘦如柴,头发花白,说是四十不到的年纪,看起来像是六十多岁了。
雷大妞非常拘谨地坐在正屋厢房的临窗大炕上,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手指互相撵着,这地方太好了,窗户透亮透亮的,是玻璃窗吗?她头一回被典的那家的太太,有个巴掌大的玻璃镜子,每天珍爱擦拭,心情好时,也会让她照一照,只是不准她用手去碰,怕走了“铅”碰花了镜子。听她说城里有钱人家,都用一人多高的穿衣镜,窗户也是镜子,里面看外面,窗户上什么都没有似的……
她坐的地方铺的是锦缎被,也是那一家的太太,有这样一件衣裳,那是她的陪嫁,她每年过寿的时候才拿出来穿一次,侯府就这样平平常常的铺着,坐在屁股底下……
至于那白玉似的细颈瓶,上面嵌的是玉石花?跟真花似的……
她脚蹭到了地,地是热的,伺候她的婆子说里面跟炕似的,塞了切碎了的稻草、玉米秸杆、木屑、炭之类的,一烧就是一冬,屋里暖极了。
她偷眼瞧着那个笑吟吟地瞧着自己的姑娘,吃饭的时候虽是大家一张桌子,她头晕晕的,未敢抬头看人,这次总算看清楚了,姑娘身量很高,生得极好,一双眼睛弯弯的带着笑,皮肤白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穿的衣裳也不知是什么料子,只是上衣软软的,薄薄的,胸下系着收腰的百褶裙,料子闪亮亮的……头上插戴不多,只戴了一支步摇和一朵不知这个时节在哪里采来的粉嫩嫩的鲜玫瑰花。这就是许多人家供着的良弓县主吧……她何曾想到,良弓县主竟是自己的侄女呢?说起来,她的鼻子眼睛,长得还真有些像年轻时的自己,只是——
想到这里,她有些自惭形秽的低下了头。
“这盒油膏是晋王殿下送过来的,他说是海里的天龙油,冬天里擦去干裂冻痕是最好不过的了。”所谓的天龙油,约么就是海狗油、海豹油之类的。
“晋……晋王……殿下?”
“是啊,他说虽说您是长辈,但毕竟男女有别他就不来拜见了,派人送了些补品过来,我瞧着这个最好,就给亲自给您送过来了。”
晋王说她是长辈?给她送礼?雷大妞忽地有些坐不住了,她必是在作梦,定是在作梦,她八成是活不长了……再做了这般荒唐的梦。
“大姑姑……”云雀握住了她洗了无数次也洗不干净深深嵌进她皮肤深处的煤灰泥垢的手,“您回家了,安心住着吧。”
回家?云雀越这么说,雷大妞越觉得自己没有个着落,家在哪儿呢?家呢?她觉得自己该回郑屠夫家里只有一铺小火炕的耳房,那才是她的家,她的屋子……可那个说是她男人的,又是谁呢?该不会是那个杀了自己儿子,砍了公公的死鬼吧?
“我……”她得走!她不能让那人找着!她不能回那个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有人说:“夫人来了。”
雷大妞站了起来,看向夫人,“夫人!”她跪了下去,“求夫人不要送我回……家!”她竟然不敢说那家人的姓氏。
“姐姐。”叶氏赶紧扶她起来,嗔怪地看了眼云雀,“二丫头,你与你姑姑说了些什么?可吓着了她?”
“没有啊……”云雀也晕着呢。
“夫人,是谁?是谁?”
“你别怕,不是旁人,是郑屠夫。”
雷二妞长出了一口气,郑屠夫只会打她骂她,没卖过她,也没往死里作践糟蹋她,至于去年和前年冬天因她病得厉害,扯着她的头发往外赶她,多半是因为心情不好喝多了酒,大姐把她带回去,他也没拦着……心情好的时候还会给她猪下水吃……
“他来做什么?”云雀有些厌恶地说道。
“他来说……要扶正你姑姑做平妻,接你姑姑回家。”
“白日作梦!”
“好!”
云雀和雷大妞的声音同时落地,她有些惊讶地看着雷大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