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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再见了圣天使（第1页）

汐茗的箜怜仙裙在血污之地中间，已经布满了斑驳的血渍和污浊。展翼轻摇，一路涤荡。她从西边的谷口一直深入到峡谷中部，几个被驱赶的小卒在她身前连滚带爬。忽而，她感受到迎面一股疾风肆虐而来，一下子吹动她的仙裙朔朔。她伸出素手遮在额头上，挡着迎面扬起的风沙，眯起眼睛探望着。风沙之中，浓雾之后，缓缓露出一个身影的轮廓。渐渐清晰，渐渐清晰，那是执剑的斗笠刺客，从巨风的帷幕后走来。他的神色是令人惊悚的肃然和愤怒，拿着凡铁锈剑的右手手背上爆出青色的经脉。风殇剑主从山谷的另一边，终于与缕汐茗汇合。汐茗知道，整个“一线天”已经干干净净。也就剩下了十个被她驱赶到此的小卒，愣是吓得差点尿了裤子。他们没料到奔逃的生路上，居然还会莫名地出现一个刺客。他们望望这边，又跑跑那边，终于心力憔悴得跪倒在地上，只能擦鼻涕抹眼泪地求饶。哭爹喊娘的低贱样和以往不可一世的作风相比，实在显得可笑至极。“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女侠，你就放我们一条生路吧。女侠啊！”然后又不断地猛猛地磕起了响头，额头之上被石土撞得血肉模糊也不敢停下。圣洁的天使心中开始有了小小的恻隐。毕竟他们只是魅冥小卒，听命上级身不由己也是在所难免。脚下拜倒的魅冥人一贯横行霸道，此刻竟还显得有点楚楚可怜。杀，或者是不杀，汐茗飘摇不定难以决断，一边细数着魅冥对于天使族犯下的累累罪行，一边不断地替他们找借口开脱。汐茗看了看风中陌生的刺客一眼，似乎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而斗笠风殇没有回答，他眼眸中的灰色螺旋开始消退，同时身侧的风刃也渐渐减弱。本来摇晃不定的篝火也不再动摇，继续平稳地燃腾起袅袅黑烟。肖州旭把手中的凡铁锈剑收入背后的朽木剑鞘中，从腰带之间取出一把燧叶飞镖夹于指尖。银光的镖面反射着熊熊篝火的光辉，他冲着丢盔弃甲、狼狈不堪的十个小卒，冷冷地弹指。燧叶飞镖穿梭在十余个小卒的身体之间，贯穿了每一个人的心脏，然后重新回到其主人冰冷的手指之间。所有的人霎时全都惨死，“扑通”一声倒在了烈狱的山谷里。

肖州旭，这位亡族天澜的刺客，双指接住飞镖，带着不可遏制的仇恨，嘴中冷冷地说道——“这是你们魅冥，欠我们的。”

没有时间让汐茗反应过来，身前已经倒下去了十具尸体。她只能双手合十念念祈祷，为山谷中死去的亡灵超度。而风殇刺客单单瞥了她一眼，报以不屑的嗤鼻。他兀自环顾四周，再仰头看看狭窄的天空一线，依旧没有发现道役元的出现。本来按计划而言，峡谷的中间应该是道役元在完成杀戮，可是已经与汐茗汇合却还是没有等到龙腾剑的身影。

“哎，风殇大哥。你，有看见役元吗？”汐茗此刻也开始左右顾盼，寻找她最想见的人的踪迹。

“他不来，自有他不来的道理。随他就好。”

“可，可是，他……不会有事吧？”

肖州旭微微笑了笑，果然乱世沙场之中，能被人深深牵挂的滋味真是让人妒忌。不过风殇自己，又何尝不是在被他的红颜深深牵挂着，只是他自己，从未知晓过罢了。

“放心吧。能动弹龙腾的人，还从未有过。”肖州旭对于道役元的失踪没有半丝的担忧，对当年战友的无条件信任，已经成为了所有神剑之主的习惯。他相信以道役元的力量不会被人左右，就像他相信斐罗也难以受得牵制一样。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此刻恰恰正是他们两个人，在厮战沙场。

汐茗转念思来，的确自己所认识的龙腾役元，又何曾畏战呢？打消了这不该打消的顾虑，天使少女心中开始冲上一阵激动。站在山谷中间，她奋然转身，带血的白衣裙摆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峡谷那端，就是族城！是她朝思暮想的故城！是血脉相连的故城！是舍弃生命也要守护的故城！

此刻，故城触手可及。

她的眼中打转着泪水，天使的哀伤悲戚又唯美。尽管她极力克制住心绪，但抽泣声还是不争气的响起。

风殇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她。他绝对能理解一个人面向故土的心情。倘若上苍能够让他自己再看见他的天澜古城，哪怕仅仅是一眼芳华，他也断然愿意用一生来换尽一瞬。故土心结，可以镌刻在每一个人心中。

不过当下，并不是感伤的时间。肖州旭把斗笠的帽檐往下拉了拉，从汐茗的身后缓步上前：“圣天使。”

“恩？”汐茗楞的转过身来，从巨大的悲恸中捡回理智。她赶紧用手揉了揉眼睛，屏住抽泣，面向这个陌生而又神秘的刺客。

“你回家吧。”

“啊？什，什么呀？”

“回到你的族城去。就此别过。”他向着汐茗做了一个抱拳礼，作为告别。

族城近在咫尺，一线天再也空无一人驻守。汐茗只有在梦乡之中才能到达的故城，就在山谷的那一端。魅冥尸首流出的鲜血，把峡谷染成了红地毯，迎接着这座城池少主的到来。

然而此刻，她却犹豫了。她只要展翅飞过那短短的距离，就可以与她的母亲、她的故城相遇。然而她真的是犹豫了。她低着头，眼中打转着无尽的泪水，右手用力的将箜怜仙裙抓出道道褶皱。回城，意味着分别，意味着与她朝夕相处的天澜元阁分别，意味着与她的道役元分别。————而且难免，就是永世不见。

圣天使注定要肩负起族城的危亡，其余的一切杂念都必须为之让路，就连慕恋之情，也不得不例外……

汐茗揉了揉水润的眼睛，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丝巾。粉色的丝巾自从她离城出逃之后，就一直陪伴在她身边。那是她的母亲送给她的唯一礼物。她断然抗拒母亲传位继任的命令，争吵打闹直至最后离城而去。然而母亲留赠给自己的丝巾，却永远被她珍藏直到现在。那是她的最珍贵，她的永不舍弃。而此时，她却从自己的脖颈上，一把摘下了那条粉色的丝巾，攥在手中伸给了风殇大哥。

“你，能不能，帮我把它转交给役元？”天使带着哽咽的哭泣和少女的娇羞，托付给陌生的刺客一个心愿。

风殇笑了笑，他没有料到挥剑的龙腾战神，居然也会收到这样的礼赠。他欣然收下，爽快应允，然后毋庸言语，转身径直离去，空留下汐茗在山谷悲风中伫立。风殇刺客身影的轮廓缓缓消散在一片浓雾之中，正如他当初出现时的那样神秘。暗幕后的剑士喜欢随性妄为，他习惯了归隐和独行。整片天地似乎又从来没有过他的踪迹，又是没有人能说出暗器风殇的来去。

而汐茗，面对着远方的故城一角，轻轻挥了挥手，戚悲地低头轻语了一声：

“——谢谢你，役元。再，再见了……”

天使展翼，临地起飞，飞出山谷的束缚，飞过短短的距离。圣天使翼霎时掠过苍穹，无可挽回的离去。她抛下了她所相识的一切，或许以后就再也不能重逢。寂静的雾夜，少女向着乱世红尘，凄美地默默诀别。

再见了，圣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