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太液池畔,碧绿成荫,郁郁繁茂。一树树槐花青碧苍翠,白瑛如玉无暇,清静淡雅。树下女子着水绿襦裙,发簪白玉,正与两个宫女一起亲自攀下花枝,采撷花朵。
林云熙侧目一看,那身影依稀有些熟悉。
那边的宫女看见肩舆,忙对那绿裙女子说了一句,三人便匆匆朝着肩舆裣衽行礼。
前头探路的内侍小跑着过来传话道:“主子,那边是恭芳仪。”
林云熙微微挑眉,示意抬着肩舆的内侍们过去,颔首对胡青青回了一礼,含笑道:“芳仪怎么一个人在外头?湖边风大,小心别着凉了。”
胡青青露出些许感激之色,低身一福道:“谢娘娘关怀。妾身会制成槐花饼和槐花糕,如今时气渐热,进些槐花正好能清肝泻火。娘娘若是喜欢,妾身做了给您送去。”
林云熙点头笑道:“你有心了。”
只是这份心不仅要用在她身上,得给需要看的人看见才行。
她已经对胡青青点明过一次,这回便只略微提了一句道:“圣人进来忙于政务,想必十分辛苦。”
胡青青微微有些迟疑,涨红了脸福一福道:“是。妾身本就打算奉于圣人,只是槐花低微,恐难登大雅之堂。”
林云熙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心头升起几分不耐,反问道:“你忠心侍奉,难道圣人还会不念旧情?”胡青青还欲开口,被她淡淡截断道:“我宫里还有琐事未了,不留芳仪说话了。”
转头吩咐青菱道:“走吧。”
青菱冲着胡青青微微一福,扬手招呼内侍起驾。
待肩舆在昭阳殿外停落,青菱方一面去扶林云熙下了肩舆,一面小声嘀咕了一句:“芳仪越发不懂规矩了,您提醒她是善心,她倒好,还学会得寸进尺了。”
林云熙笑着点了她一记,道:“说道规矩,胡氏是学得不好。可你在背后说人闲话,难道就成体统了?我说过,无关紧要的人,你守着礼待她也就是了。”
青菱不由轻轻拍了一下嘴巴,露出几分懊恼之色,忙道:“是。奴婢记住了。”
过了几天,果然听闻庆丰帝又重新对胡青青施以宠眷,大兴赏赐不说,更是连着三日恩宠召幸,风光无二。
这日午后林夫人得了空入宫来,闻得此事颇为感慨道:“论名分,她还是个罪臣之女,竟能有这般光景。虽说有你提点之功,只怕她心思也不浅。”又与林云熙说起当初胡为荣获罪前后,“胡氏之母有急智,能谋擅断,胡氏耳濡目染,你就算要用她,也要防着些,不能轻信。”
林云熙咯咯直笑,“阿娘可把我想成奇佐鬼才之流了,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小声与她耳语道:“宫里才貌双全之辈繁多,胡氏凭什么得宠?无外乎是圣心罢了。”朝着寿安宫那边努努嘴,轻笑道:“既有个慈和宽仁的祖母,也得有个恭谨孝顺的晚辈,才叫相得益彰。”
林夫人眼神一闪,并未刨根问底,只笑眯眯道:“我可管不了这么多,只要你日子过得舒心,旁的都不要紧。”
转而问起她那日召见水师家眷的事,“你阿爹才和我说,户部钱银不足,圣人有意先召水师回京受封,再提玄武军。如今除了几位丞相和你爹知晓,都瞒着朝中上下,你怎么倒忽然请安定郡县过起生辰来了?”
林云熙恍然道:“难怪!阿娘,这事儿本就是圣人交代的,只私下吩咐说是请水师家眷来陪我说话。我原先还想不通,你这么一说我到明白了。圣人既有这个意思,冒然提起怕是不妥,总要先放点风声出去。”
林夫人道:“我倒不担心这个。朝中大事由得他们去忙,你爹到了如今的地位,加恩封赏都可有可无。只是这事儿该皇后来做,圣人怎的私下吩咐了你?”又叹气,“镇海侯旧部繁多,名下曲部、兵丁更不在少数。他致仕时遣散了大半便罢了,圣人提他任总督,你可知有多少旧部来投?拖家带口也要赶着效命。如今他们还受朝廷、受镇海侯遗命节制,安心打仗,一旦战事平定,镇海侯无男嗣可承袭官爵,这些曲部如何安置?阿娘怕有人要疑心你结交外臣、拉拢兵卒!”
林云熙默默无言,苦笑道:“阿娘担心的不无道理。可圣人开了口,叫我怎么拒绝?何况皇后娘娘那里……”她想了想,宫禁内的事不能和盘托出,含含糊糊道:“皇后近来办了几件糊涂事,圣人正烦着她,连平日都不愿见了。这才嘱咐我的。”
林夫人对此略有风闻,但不好明说,也跟着含混了过去。又怕女儿在后妃交锋中受委屈,叮嘱她道:“她若是敢为难你,打回去就是,咱们家里没什么撑不起的。”
林云熙心头一暖,含笑应了声是。心底却思忖着,她能应付的,就没有叫阿爹操心的道理。只笑吟吟道:“倘若水师真要回京,那三哥回不回来?我这里有时听圣人说起,都道三哥率军严密谨慎,颇有几分赞誉的意思。”
林夫人道:“三郎经了这一场,算是历练出来了。我这里倒收到好些家书,只是你在宫里,他不好给你送信。你若想看,来日我叫你爹给你送来。”
请林恒递东西,自然就是通过圣人、光明正大的意思了。
林云熙道:“好。他征战辛苦,这两年连生辰都是外头过的,我得先给他备礼才是。”
林夫人笑道:“你且看着,你送他多少,回头他必然双倍补给你。”
林云熙眉眼弯弯,“我才不要!阿娘你去跟他说,他要给,全给他外甥好了。”
两人笑作一团。
碧芷换了热茶上来,笑道:“主子,夫人,小皇子醒了。”
林云熙忙叫她把人抱来给林夫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