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择栖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神情,用力地拍了拍我的后背,用无比阳光的语气说道:“振作起来啊,郁修!股市跌无可跌的时候就是抄底的时候。而人倒霉到了没什么可以失去的地步也就什么都不怕了,现在是你逆势上升的时候到了。”
除了讽刺,他鼓励的本领似乎也不错,这样一想,我确实心情慢慢好了起来。加上那个管教石岭成把我们的门锁上后,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个板凳在过道上坐下,这番景象活像个偷跑出来听书的小孩儿,令我哑然失笑。
坐定之后,梁择栖立刻恢复到了严肃的状态,但是他略显急迫的样子似乎也在告诉我,他有许多想知道的事。
“关于你成为嫌疑犯的事情,请详细地说一说吧。”
我知道,我迟早会告诉他的,就算他不问也一样,遇到这种事情,我想换任何人在这个除了聊天什么都干不了的地方都是不吐不快的吧。终于到了这个时候,我可以把我所有的疑惑都抛给别人,兴许生机就在这里!一个天才围棋手、一个好奇心强大的看守所管教,剧本的走向,所谓的逆势上升恐怕就在此刻吧!这个人高度发达的大脑就是用来拯救我的,一定是这样没错!
于是我把白天审讯室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番,在听我讲述的过程中,梁择栖逐渐将半张脸隐匿在他的刘海中,显得愈加高深莫测。
“林梓棠啊……林梓棠……倒是个厉害的人物。”他应当是在自言自语。
“当然厉害,我国推理界的泰斗,也是上海工业大学逻辑学专业的终身教授,他的死绝对是中国……”
“那么,关于证据方面,实际上只有购买Cyanide一条吧。”梁择栖好像没听见我说话一样生硬地打断了我,他略微抬头,用狐疑的眼光看向我。我会了他的意,急忙解释道:“绝对没有的事情!我从来没买过这种东西。”
“好的!非常好!”在静默了几秒钟后,梁择栖很大声地说道。“因为我相信你,郁修,所以你的话就是目前唯一的参考。”
我有点被吓了一跳,但是感谢他能够如此信任我,没有这一前提的话我们今天是无法进行下去的。随后梁泽栖继续道:“关于购买Cyanide的事情,无论是否子虚乌有,既然警方声称怀疑你的原因是因为有购买记录,那么为什么没有像出示遗书碎片那样给你展示签购单的签名呢?”他歪了一下头,用疑问的眼光看向我。
是的,警察当时没有给我看到所谓的购买记录,但是在头脑发热的情况下,我也不够冷静,没有提出质询。
“即使购买记录并不能直接证明是你杀死的林梓棠,但是一旦证实,再审问购买动机等,可以直接击破犯罪嫌疑人的防线。偏偏警察却没有这么做,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梁择栖补充道。
“啊,这么说很可能是警察唬我呢?!”我似乎看见了一线生机。
“笨!怎么可能?”梁择栖满是鄙夷地呵斥,“亏你还是个推理小说作家呢,要知道Cyanide遍布在各种植物之中,如果你不是购买的,而是偷来的,或者可以是自己提炼的,那他们随口说你有购买记录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何况完全没有证据,你又矢口否认犯罪事实的话,是绝没有理由能够拘留你的。”
“这件事大致有两种可能。第一是警察确定有购买记录,只是他们也还没有取得直接证物,至于怎么确定的我们无从而知;第二是警察有购买记录,但是出于某些原因不能给你展示,比如该证物有关键性破损,或存在很大辩解空间,在他们完善证据链之前,不想让你发现漏洞。”
短短时间,梁择栖所言可以说是直击要害,可是无论哪一种在我看来都是无法自我取证的,我想警察应该也想到了吧,他们在审问我之前已经去查证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提供我购买记录的那个人也应当被详细的调查过吧。啊!真的是越想越头疼,关键在于我根本没做过这件事,所谓的证据又是哪里来的呢?
“不过,警方已经明确说了签购单日期是林教授逝世前五天,无论是笔迹还是时间都可以通过笔迹鉴定确认,明显的是目前肯定还没有鉴定结果。这一点,我们静候即可。”
“一旦笔迹鉴定出来,那证据可能是有人想陷害你而伪造的,又或者警察查到的购买记录就是一场误会,只需要静静等着警方调查就行了。也许我们今天在这里谈论的一切都是纸上谈兵,明天一早,我们可爱的郁修就会被释放了。”
梁择栖微微一笑,他似乎又洞穿了我心中所思。我看着他的侧脸,讶异于围棋手的大脑,真是不同凡响。他慢慢看像边上的石岭成,“现在,可能需要某人出马了。”
“关于这些细节,我可以帮你去打听,我可不希望我管辖下有任何一个人是被冤枉的。以后我就负责把警方的第一手资料提供给你们。”石岭成拍着胸脯,俨然成了正义的化身。
“你就不怕助纣为虐吗?哈哈哈!”梁择栖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石岭成也一起笑了起来,“你们已经在牢里,要么自证清白走出来,再坏难道还关你们去坐牢中牢吗?”
我看着他们,感觉自己被困入了一阵旋涡之中,面前的这两个人摩拳擦掌想要将我解救,顿感一股暖流从心头涌出。
“郁修,接下去可就需要你的记忆力助阵了。”梁择栖把双眼从刘海的阴影中露出,这是证明他自信的抬头。不错,我的记忆力绝对没有问题,从两岁开始,我就能够牢牢记住许多细节了,这是我唯一引以为傲的一点强项。
“把你跟林梓棠所有的一切,听着,是所有的一切,包括细微到不能再细微的蛛丝马迹和哪怕你只留意到一瞬间的所有细节,都告诉我吧。现在,我已经做好准备,希望你叙述故事的能力比你写的小说要强上一点。”说罢,他两眼直勾勾看着我,第一次看见他略显饥渴的双眸,我竟分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情。
“所有可能有杀人动机的人你都不要放过,棋子只能落在有气之处,让我看看哪些人身边存在着气。”梁择栖第一次谈到围棋,莫非棋道也可用来破案吗?
我努力回忆了关于林教授的一切,想确认一下从哪里开始的记忆也许对案情有所帮助。但是我无奈地发现,从毕业到现在的点点滴滴都与林梓棠先生不无关系,学业到事业,事业到生活,我没有朋友、父母,林教授已然是我的父亲和朋友。不过要说有异样的话,那就是从他患上腿疾开始,那时候我隔三岔五去他家里,逐渐地他也愈加信任我,托付给我许多秘密。之所以说是托付,那是因为这些秘密,都需要有人去完成,若不是他腿脚不便,是绝无可能轮到我介入的,我只能说是代替了他的双腿吧。
在这段时间里,确实发生了不少事,纵览林教授的身边,固然他以诚待人,清者自清,但是要说杀人动机的话,还真有几个候选人。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从这里说起吧。
我看了看梁择栖,他怀抱双手靠在墙上,一旁的石岭成也端坐着,神情满怀期待。
于是,我开始叙述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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