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曼容和左歆然都没看出这点,她们只考虑到一点问题,就是必须换个地方。若是他们作的诗不被上眼还好,若是上了,岂非要在一群陌生人前头抛头露面?于是桑曼容转头吩咐了侍卫,只让他们去打听结果告知便可。
太安交东西也并不慢。只是他刚才自告奋勇时完全是为了平静心情、以免被其他人现,这会儿挤进人群再挤出,他自己心不在焉,别人倒是看了他几眼。虽说他面上看不出是不是应试士子,但是长相气质摆在那里,实在没法子不引人注意。
“这位公子长得真是年轻英俊。”
“啐,不认识的人你也说得如此直接,脸面还要不要了?”
“有什么关系,他又听不到,说不定会在考场里见到呢……”
“好吧,是挺有可能的。但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光看人就不用考试了么?”
“呀,他不小心撞到了……他道歉了,好有风度!”
这头两个青衣女子低声交谈,其中一个满面飞霞,另一个嘴上斥责,眼睛依旧一瞬不瞬地跟在太安身后。这时候不管是男看女还是女看男,大多都会在私底下品评一番,毕竟年纪都正合适。看他的人也不止这两个,只不过太安有些心不在焉,一点也没注意到,只欠身后走回原地。
“来,我们到另一边去,远着些。”桑曼容道,已经注意到了刚才生了什么。三个人都在等太安回来,所以注目是自然的。太安也才十二三,不过胜在气质沉稳,不认识的人的确容易弄混。这倒是个揶揄的好理由,不过她想了想自己的身份,觉得还是算了好了。自己想想什么的就够了,万一太安脸皮薄,她取笑了就不大合适。
但是她不能做的事情,左歆然可以做。虽然她十分聪慧,但到底还顶着个十来岁的女孩身躯,比太安还小,就算真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过两年,这诗会定然更加扩大。你今天一露脸就被人注意上了,想必两年后找个……就会更容易。”她一边走一边笑眯眯道。
左歆然也不是完全空穴来风,至少她就知道朝中好几个大臣都有适龄女儿有意的。虽然太曲官职不高,但家教清正,太安本人也素行严谨、也就是说,如果把女儿嫁过去,马上就是当家主母,上头只要奉养一个公公,和夫婿相敬如宾,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更不用提太安已得太子青眼,后头如何,也难说得很呢。
虽然这中间的词被她自己吞掉了,但是在场几个人都不是蠢的,完全听懂了。太安也明白,但是他脸上几乎没有什么神色波动:“太安谨遵爹爹教诲,如今一心向学,并不考虑其他。”
“这也是个大家闺秀该问的?”桑曼容听出来左歆然半真半假的语气,不由得略微责道备。这话就算是个玩笑也不该说,还好左歆然并没有直接说出口;而如果是真的话,她就不免有些替太安担忧,这么早就有人惦记上他了。要知道她是百齐出身,那里一贯民俗是郎情妾意一夫一妻,故而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半分好感也没有,更别提就是打着各种有利条件的心来结亲的。
不过她转念一想,太安毕竟不是她,照他的性子,说不定真会规规矩矩一步步走下去。那就是人家自己的选择了,旁人置喙也是多嘴。桑曼容一向不多事,现在又不在宫里,故而她打算把这件事模糊一下过去就算了。“想的事情那般多,若是诗会之中无甚消息,回去就多抄写韵脚十遍。”
“……是的,师傅。”左歆然苦了一张脸。她只不过觉得太安似乎并不是完全像他面上看起来这样,试探一下而已。她是过目不忘,又不是马良在世!
他们说这些话的功夫,昭宁一声也没吭。桑曼容略感奇怪,正想问,转头却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不由得顿了顿。
一瞬间没人说话的沉默,大家都注意到了。左歆然本觉得她师傅肯定趁机再教育几句,没想到没了,不由得抬头;而太安现在最不想提的就是对象问题,板着一张脸,只当成是他是附属的,话头断了也抬了抬眼皮看情况。这一下他们都注意到了为什么——那是乐常——然后就都没注意到昭宁的表情变化。
昭宁现在很不高兴。本来她出来的时候还是很高兴的,见到太子哥哥的时候也很高兴;然后他们分开走的时候也没什么异常,只是到了那时……虽然大越民风比较开放,但是待嫁女子什么的,就不能端庄一点吗?那眼睛好像就黏在俊秀少年身上下不来了!
烦,真烦!
不过后头听了太安的话,虽知道是托词,但她心情稍微阴转多云了一点。没错啊,换做是别的少年,比如吴修永那型的,肯定已经喜形于色。但是太安么,一贯冷淡,基本能得个眼色,就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让你们看也没有用,哼!
昭宁在心里气呼呼地说了这一句,还没明白自己到底是在气什么呢,一抬头就看见了他们大越的左司马。啧,看起来传言是真的,乐常的确喜欢附庸风雅啥的……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
趁着桑曼容还没回神的当儿,昭宁迅地对左歆然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立刻就道:“桑师傅,我们过去看看可好?徒儿似乎看到有熟悉的人在那头。”其实她看到的就是乐常,但是她也知道乐常对此不怎么看好,故意说得像是看到与他们左家关系密切的人一样。这点她和昭宁一样,觉得自家师傅这么好,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本来见面的机会就不多,还不趁机打个招呼,等到什么时候去?
“可是,小姐这边……”桑曼容有些犹豫。她倒不是不想去,但是责任也是不能忘的。
太安这时还是那幅样子,开口道:“左右不过是一会儿工夫,我跟着小姐,桑师傅大可放心。而且这地方不近不远,正好可以等着结果出来。”
左歆然站在他附近,瞧得分明——太安可没有自己给她们圆故事的心,只是昭宁借着衣袖掩护掐了他一下而已。她不由得暗笑,心想公主殿下不愧是公主殿下,还是有套手段的。“哎呀,再不过去,我就看不到了!”她假装惊叫道,然后就拉着桑曼容走。后者已经差不多被说动了,心想打个招呼回来也过不了多久,也就去了。
只不过左歆然看到了其一,没注意到其二。她只当昭宁是随手一掐做暗示,但是没想到昭宁心情不虞,手下的力道就大了不少。这就是太安这样的脸才能没变化,换其他人估计早被人看出马脚来了。
换做是以前,昭宁绝不会想到这点;但偏生她这会儿心思敏感,还意识到了这点。她只盯着太安,觉得对方这时候肯定会和以前一样用眼神表示抗议,但是偏偏料错了——
少年垂着眼睛,和平时一样,似乎刚才什么也没生。